夜色漸漸褪去,而萬物的輪廓則漸漸清晰,在夜與白完成交替的前後,恰是整個世界最清澈的時候。
清晨之初,聒噪的人聲尚未傾來,這時候獨坐竹庭,萬般靜逸,品一壺清茗,生活的愜意莫過如是。
這是花正則的日常。每天清晨,他都會坐在這裡泡一壺茶細細品味,就算颱風過境、寒潮侵襲,也風雨無阻,或者說那樣也別有一番意趣。
這個習慣可以追溯到他的爺爺,人已經去世很久了所以懶得贅說,總之,他父親把這個習慣堅持了下來,而後漸漸成為日常,再後來,一直仰望著父親身影的花正則,他也把這個習慣堅持成了日常。
他是一位有著儒雅氣質的男子,而那張不怎麼會笑的臉則為此增添了不太相稱的肅穆感。
儒雅向來不被俗世青睞,可太過莊嚴就該被排斥了。
花正則有一個非常厲害的父親,在這個羽翼的護佑下,他可以不去改變自己,因為即便固執己見,他怎麼也不會無路可走。
當然,這樣稜角分明的性格,就是本人再優秀,不懂圓滑、不願妥協,被人排斥也是必然的。
所幸,他也知道自己與社會的不相容之處,所以疏於人際,應酬幾無,雖然朋友極少,但也足夠。對於名利也是淡泊之極,欲求簡單,便自我安然。
對於他而言,至今為止最幸運、也是讓他這個無神論者願意為此而相信神明存在的事,就是遇到了寧朵。
那是一個由靜態到動態的過程,原來的世界就像一副畫,再美麗也顯得蒼白如紙上人生。然後,它動了。
風吹拂過竹林,空氣在移動,竹葉在顫動,四散而去,世界也是動的啊。
——源自內心的情感讓他感受到的世界變得更加真實,也更細膩。
他很愛寧朵,但他很難將之說出口。
因為甜言蜜語太輕,浮在天上卻未必抓在手裡。他一直以一種默默的方式保護著她,所以患難不曾有來,因為他避開了,爭執也一直有條界限,過了,他就妥協了。
兩人雖然看上去很平淡,但這樣的婚姻是真的讓人羨慕不過來。
——好了,事已至此,這些都不重要。現在,他的心肝小寶貝居然跟陌生人保持了這麼長時間的偷偷接觸,還瞞著他這個當爹的,真是頭疼死人了。
而且感覺好像比起自己這個做父親的,他女兒更願意跟那個陌生人一塊,這感覺,就像心臟裡面卡了一根刺似的,很難受,一想就難受。
‘如果是威脅的話,把花寧擄走不更有效?’花正則眉頭緊皺,一隻手下意識地摸著茶杯邊緣,他正在思考那位未知人士的目的。
‘但如果是報復……教壞花寧讓她跟我們反目……這樣似乎更合理……’——若有所思的樣子。
‘不不,不太可能……現實不是戲劇,沒有哪個人會這麼瘋狂……’——心事重重地搖搖頭。
‘如果…這人跟之前擄走花寧的那個人是同一個人……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又陷入困局。
‘花寧…她…對我有所隱瞞……’——心突然被刺了一下。
花正則表情陰沉不定,他女兒的行為讓他有種被背叛了的感覺,可因為是自己的女兒,他就算理解不了也只能選擇原諒她。
“唉……”這位中年人終於還是嘆了氣,都這把年紀了,沒想到他還是需要依靠父親的力量……而他,也是一名父親。
事情已經大大超出他的能力範圍,他有找他父親幫忙的想法了。
庭院小亭子裡,石桌上的茶已涼,而花正則坐了大半個小時卻只抿了一小口茶,他將剩下的茶倒掉,再稍微收拾一下,便往屋裡走去。
做完一些雜事,跟正在廚房裡切菜的寧朵相互問候了幾句,他便來到了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