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換上鞋子,放自己鞋子的時候順便看了兩眼齊厭和顧南的鞋碼。
這和她當初給齊厭買鞋前如出一轍的動作,顧南瞥了一眼,別開視線,假裝沒看到。
她指揮崔劭把東西放到餐桌上。
崔劭瞪她一眼,瞪完,老老實實去放東西。
“喝花茶行嗎?”顧南問。
老太太:“不麻煩了,一杯白水就行。”
顧南進廚房燒水,抬了下下巴示意正戴著頭盔一動不動的齊厭,“隨便坐,但是別打擾他,他正在玩遊戲。”
老太太連連點頭,眼睛黏在齊厭身上似的一個勁往他那邊看。
房間裡的暖氣開的很足,齊厭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領毛衣,毛衣有些修身,於是瘦削的身形一覽無餘,尤其是兩肩處的骨骼凸起,異常明顯。
兩隻手隨意搭在腿上,手背的面板是白的,十指卻是亮通通腫脹著的,好幾根手指間還有深褐色的疤痕,那是一日日反複凍傷後面板壞死成瘡尚未好全的痕跡。
左腳打著石膏,石膏外套著厚襪子,露出來一截蹭的灰撲撲的膏體,整隻腳都顯得很臃腫笨拙。
他微微屈腿坐在地毯上,背靠著沙發,而沙發旁斜放著一根金屬柺杖。
他一動不動,戴著一個碩大的圓溜溜的頭盔,就像一座畸形的雕像。
資料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突然活了過來,一隻一隻竄進齊厭的身體裡,捏塑成一身的痛苦與傷疤。
齊厭從小到大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從頭到腳一身的傷,裴星卻頂替他嘗遍了所有本該屬於他的幸福。
安老太太又氣又心疼,眼眶微紅。
她仰起頭,試圖將淚意收回去,然後突然發現這房子的天花板破了,應該是漏過水,牆皮掉了一塊,四周都是一圈一圈洇出來的髒印子。
一室一廳一廚一衛的小房子,房子的層高很矮,高個子稍微蹦一下就能碰到頭,矮小逼仄,壓抑無比。
窗外也沒有江景也沒有園林,只有離得極近的危樓,灰黑色的破舊牆體,小小的窗戶,窄窄的陽臺,比她幾十年前住過的老房子還憋悶。
這哪裡是房子,這分明就是個不見天日的水泥盒子。
更可笑的是,要不是顧南收留,齊厭連這麼一個窩身的地方也沒有。
安老太太越想越氣,越氣就越心疼,手都在抖。
顧南端著水出來,見老太太紅著眼眶,輕聲道:“坐吧。”
崔劭扶著老太太坐下。
顧南道:“有什麼想問的可以問我,有什麼想法也請提前和我說一說,醜話說在前頭,就算您是老人家,想欺負齊厭也得先過了我這關。”
老太太聞言頓時忍不住落下淚來,哽咽道:“好姑娘,齊厭能遇見你,是他的福氣。”
“這孩子這麼多年過的苦啊,多虧了你,要不是你,不知道還要受多少罪……”
她泣不成聲,抬起一雙顫抖的手去抹眼淚,雪白的發絲從額角垂下,襯得一張蒼老的面容愈發頹喪年邁,斷斷續續的哭泣聲,有一種老人獨有的悲愴感。
“多虧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