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祁月狠狠嘆了一口氣。
“說來話長。”
說來也巧,這灌州刺史也是新上任不久,一月前從京城來赴任,可這刺史行事做派實在乖張,一開始,朗祁月還只道有些讀書人性格乖僻,不足道哉,可誰知此人對於州中協調事務一概不管,全推給了長史林大人和朗祁月來幹,長史大人年事已高,本是個應該致仕的年紀,卻每日睜著一雙渾濁的老眼對著成堆的文書鞠躬盡瘁。
其實本來灌州事務不算很多,可是今年蜀州鬧了旱災,收成不好,偌大一個蜀州的流民全湧進了這個彈丸之地,就為了能討一口糧食吃。長史是個仁慈人,對這些流民照單全收,可也導致了湧進來的災民越來越多,眼看著就要難以為繼,就在這緊要當口,長史還病倒了。
“長史大人要不要緊?”韓濯問道。
朗祁月搖了搖頭,眼神中有些失落。
看來是病得不輕。韓濯暗暗想道。
長史大人病倒後,他難免左支右拙,終於受不了了,跑到刺史那裡發作了一同,要他趕緊幫忙想辦法收拾收拾爛攤子,沒成想刺史卻埋怨林長史接納這麼多難民搞得沒法收場,要他們自己解決,自己腳底抹油一般溜出了灌州,說是要與蜀州刺史商議大事。
朗祁月崩潰地抱住了腦袋:“他能有什麼大事,分明是不想管,我真的沒辦法了韓大人,林長史年事已高,不知道能不能挺過這一陣子,刺史他臨走前還說什麼,沒人手就找新上任的散官來幫忙,我實在也不願意麻煩您,但是......”
韓濯聽了這一番話,更加覺得這世界是一個巨大的草臺班子這種事自古有之,一時無言。也不知道科舉都選出來了什麼草包,連帶著感覺她這個狀元的含金量都降低了。
“敢問朗大人,這灌州的糧倉可還充實?災民這麼多,恐怕不是個辦法。”
朗祁月點點頭:“岷江流經灌州,這地方雖然小,什麼都缺,唯獨不缺糧食,可即使如此,也架不住越來越多的流民湧進來。這才剛中秋,馬上就要入冬,到那時怎麼辦?坐吃山空?”
韓濯皺了皺眉,宋青瑛在一旁突然開口:“大人,災民的名冊,籍貫,可曾收錄?”
朗祁月愣了一下,連忙答道:“正在收錄,可我們人手不夠,況且每天都有湧進來的蜀州災民。”
宋青瑛答道:“我今日在城中,看到大人安排施粥,這個,也是林長史的意思?”
“是。”
“那敢問大人,您是憑借什麼確認這些領粥的人是災民,而不是本地的百姓?”
韓濯猛然想起,白天那個著急回家帶老婆一起佔便宜領粥點的人,不由得偏過頭,意外地看向宋青瑛。
“這......災民大多衣衫破舊,還是...認得出來的。”
朗祁月這麼說著,聲音卻心虛地小了下去。
“若是灌州百姓換上舊衣爛衫,在一群災民當中,朗大人可還分得清?”
朗祁月嘆了口氣,搖搖頭道:“如此說來,殿下的意思是......”
宋青瑛頓了頓,道:“既然災民名冊未曾收錄,領粥的人是否從州外來也無從辨認,為什麼不把這兩件事放到一塊辦?”
朗祁月也反應過來了:“殿下真乃女中豪傑,聰明穎悟名不虛傳,如此說來,只需召集災民將姓名籍貫全部收錄在冊,只有在冊的災民允許去施粥鋪子去領,如此,不用一個一個地上門登記,他們自己就會會找上門來。”
韓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這個宋青瑛似乎和之前那個自己面前謹小慎微心思敏感的小姑娘不是一個人,方才這一番話條理清晰,思維敏銳,縱使是和他相處了這麼長時間,早知道他是個心思通透的,也不由得刮目相看。
“可是,施粥時一個個校對,是不是耗時過長,那些災民們都饑腸轆轆,怕是等不起。”
宋青瑛道:“只需給登記的災民發放官府憑據,讓他們帶著憑據領粥便可。在登記處也可另設粥點,以防饑民出什麼意外,另外也可另設憑據補發的事務,這些其餘的瑣碎,自是另外再提。”
“好,好!”朗祁月忙不疊地應道:“就照殿下說的辦!我今晚便擬出一個章程來,那這些事務,可否請韓大人幫忙協助一番?”
韓濯忙起身拱手道:“這是自然,樂意效勞。”
“之前只聽說殿下忠孝仁義,沒想到竟然也有如此大才,在下實在是佩服!”
宋青瑛只是自謙,並未多話,也沒見有什麼多餘的表情,韓濯其實也想跟著誇,可他們現在關系還尷尬著,她實在有些進退兩難。
宋青瑛現在的狀態她之前沒見過,韓濯不覺得這樣的宋青瑛不好,簡直太好了,聰明有膽識敢說話敢拍板,可是未免硬邦邦冷冰冰,韓濯突然覺得被自己像個被已經出息了的孩子遺忘的老媽子,心裡酸溜溜,不上不下地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