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我繼續含糊回答，轉過來問：“你是怎麼死的？”
那女鬼說：“你看我這身子就知道了，給石頭砸死的，一下就砸扁了。你說我們怎麼這麼倒黴，這死得不算天災也不算人禍，不能做怨氣豁免，非得消了怨氣才准入境，可我們這怨氣怎麼消啊，我是死得不甘心，有怨氣，可也不能把這山給推平不是？我要有那本事，早當神仙了，還進什麼鬼國？誰稀罕啊！”
半邊臉醜鬼不耐煩地說：“行了，行了，就你話多，跟祥林嫂似的，見個新鬼就得嘟囔一遍，就你倒黴啊，大家不都一樣嘛，我被熊舔死的，卻連哪隻熊都不知道！不都是怨氣消不了，享受不到豁免政策，不能入境，就只能在這裡做孤魂野鬼苦熬，你好歹現在還能保持清醒，還能完完整整。那些遇上地動天變魂飛魄散的，時間久了失去理智的，不比你慘？”
幾句話懟的扁女鬼沒脾氣了，嘟囔道：“我不就是隨便說說嘛，讓新來的姐妹兒知道我們不是什麼壞鬼。”
“行了，說正事兒。”半邊臉醜鬼轉過來對我說：“姐妹兒，老話說得好，鬼多力量大，多一隻鬼就多一份力量，怎麼樣，咱們抱個團，等會兒先讓公司的人再衝一波，等他們敗了，咱們就衝出去，只要能解決這兩個老鬼，可就不用在這深山老林裡苦熬了。”
扁女鬼也說：“姐妹兒，你剛死，可不知道這孤魂野鬼不好做啊，能碰上這麼個機會，你可比我們有福氣，只要進了鬼國，落了藉，那就是有組織有靠山有根腳的，不是孤魂野鬼啦。”
看他倆眼神挺熱切，我想了想說：“大哥，大姐，你們說什麼我聽得不太明白。我吧，前天剛死，啥都不知道，就是隨便閒逛，逛到這邊的，那兩個老鬼可真兇，我還想跟他們打個招呼呢，結果話都不讓人說。”
“你不知道啊！”幾隻鬼異口同聲地叫了出來，扁女鬼隨後就埋怨起來，“熊哥，我就說你彆著急叫，看看情況再說，你偏著這個急，你看看你……”
“我怎麼了!”半邊臉醜鬼有些羞惱地說，“都說了鬼多力量大嘛，要是再有鬼來，我還得招呼過來，那邊發的佈告，又沒說限制名額，要是我們能召集個千八百鬼，直接把這墳頭推平了，沒準兒還能得個召安的待遇呢，到時候別說落籍了，整個官噹噹都不是個事兒。”
我插嘴問：“大哥，大姐，倒底是啥事兒，你們倒是給我說道說道，我這迷糊著呢。”
扁女鬼搶著說：“我說，你看到那個墳頭沒有？亞東鬼國和歐東鬼國前陣子達成協議，準備建條聯通兩國的高速通道，各建各自境內段，然後在邊境對接。本來一切順利，偏偏亞東鬼國修到這裡，碰上了這個墳頭。這個墳可不了得，那是高人設計的，借了天然風水大勢，恰駐青龍頭，一點風雲起，那是了不得的好風水，可是對正好經過這裡的高速通道影響太大，所以亞東鬼國就跟這墳頭駐守的兩個老鬼商量，想讓他們搬個家，可是好話說盡，什麼入籍、落實政策，甚至是按排綠色通道讓他們優先轉生都說了，可人家就是不同意。那兩老鬼說了，他們這是祖墳，不光是歷輩先祖住的地方，更是保佑後代福運的關鍵，他們要是讓這墳頭沒了，上對不起祖先，下對不起後輩，所以堅決不搬！亞東鬼國那邊也是講法律的，人家不同意，也不能用強，至少明面上不能用強，就把這活包給了一家拆遷公司。”
靠，這不就是釘子戶嗎？
萬萬想不到啊，這活人的世界有拆遷和釘子戶，死人的世界居然也有！
敢情這不光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兒，月亮底下一樣沒有新鮮事兒！
我就問：“那這事兒，跟我們這些孤魂野鬼有什麼關係？”
扁女鬼說：“你聽我說啊，本來這裡沒我們什麼事兒。不過這拆遷公司的人來了一試才知道厲害。這家祖墳在這裡聚天地靈氣，借風水地勢，已經有了青龍抬頭之氣，這兩個老鬼只要在墓園範圍之內，就能借青龍之力，已經不是普通的鬼，而是鬼神，普通的惡鬼一個打一百個不成問題。那拆遷公司，第一次派了幾十只惡鬼過來，全都給打到魂飛魄散，這才知道厲害，按著開放的通道上限派了兩百隻鬼，就這樣，連攻了半個月，傷亡慘重，也沒能拿下來。所以啊，公司那邊向鬼國政府討了政策，宣佈這一帶的孤魂野鬼誰能制服老鬼，完成拆遷，讓工程順利進行，就直接安排入境落藉。姐妹兒，你是新鬼，不知道情況。如今這轉生通道掌握在個什麼公司手裡，每年都限定轉生名額分配給各大鬼國，我們這些孤魂野鬼，沒資格轉生，只能先進鬼國，再慢慢排隊熬資格。可這進鬼國也沒那麼容易，最基本的一條要求，就是得怨氣清淨才行，天底像我們這樣的沒法洗怨氣的鬼多了去了，進不去鬼國，就只能在外邊晃盪著，也沒個庇護，打個雷死一批，刮個風死一批，地個震死一批，那叫一個慘啊……”
她這兒正絮絮叨叨地說著呢，突然就起風了。
這風一刮起來，就呼呼作響，吹得飛砂走石，那叫一個大啊。
而且不光大，還特別冷，本來我在胡慧的身體裡就冷得緊，這風吹過來，居然直接吹到我身上，凍得骨頭縫都發涼。
我不由打了一個哆嗦。
半邊臉醜鬼拍了扁女鬼一巴掌，低聲道：“閉嘴，來了！”
扁女鬼立刻不敢吱聲了，跟其它鬼一樣抱著腦袋往草叢裡一縮，還不忘拉了我一把，“藏好，被發現可不得了。”
我學著他們的樣子在草叢裡藏好，就聽到旁邊的林子裡跟開火車似的，轟隆隆地過去了，震得地皮直顫。
探頭順著草叢縫往外一瞧，赫，好大的陣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