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著這些烏眉皂眼的人走的時候,于仁泰堅拒了唐成晚上宴請地安排,“多謝唐明府盛情,只是今天實在不是時候”,于仁泰說著,嘴角向身後的吏員們示意了幾下,“留待來日吧,改日明府就是想不破費也不成”。
送走于仁泰之後,唐成徑直去了後衙內院兒,也不知剛才那些吏員裡是誰長舌往裡邊通報了訊息,使得他想給鄭凌意一個驚喜的企圖徹底落了空。
緊緊藏身在唐成懷裡,鄭凌意的胳膊就像兩條繩子一樣用盡全身力氣箍著男人地腰,看她圍的這麼緊,好像松一點兒唐成就又消失不見了一樣。
唐成的手在鄭凌意的背後輕輕的撫摸著,他能感受到懷中身子的微微顫抖,尤其是脖子裡——鄭凌意地頭就緊貼在那兒,早已經溼成一片,若非此刻正在親身經歷,唐成很難想象一個人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裡流出這麼多地眼淚來。
靜謐的房內兩人默默相擁,感覺懷中鄭凌意地身子已停止顫抖時,唐成猛然彎下腰去一把將她抱了起來,在一聲低低的驚呼聲中柔聲道:“《詩經風衿》中說‘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娘子也該讓為夫好生看看了”。
口中柔聲笑說,唐成已懷抱著鄭凌意到了梳妝檯前。
根本不容鄭凌意下地,坐下地唐成就將她抱在懷中膝上,正待扭身去拿瑁梳來理一理佳人散亂的鬢時,梳妝檯上先印入眼簾的卻是一副平鋪著的畫卷。
這是一副細膩的工筆,畫中背景是春景正豔的三月揚州,近景處卻是唐成再熟悉不過的市舶使府,華美府邸的飛簷鬥角都成了隱約一線的裝飾,整幅畫裡濃墨重彩表現的便只有花,一簇簇一叢叢爛漫的春花,已經架設在花海中的那架鞦韆。
高高蕩起的鞦韆上,明媚女子的衣袂隨著春風臨空飛舞,望之恍若碧空長舞的飛天神女;鞦韆架下一個丰神俊朗的少年雙眼含情注視著飛天而起的女子,燦若星辰般的眸子裡流露出如海一般的深情。
看完畫卷,唐成的目光自然的轉移到了右上角的那四句題畫詩上:
君當做磐石,妾當做蒲葦。
蒲葦絲,磐石無轉移。
默默的唸誦著這四句詩,唐成就覺得心裡火辣辣一陣翻湧,在六朝樂府名篇《孔雀東南飛》中,這四句詩不僅是劉蘭芝與焦仲卿永不分離的表白,更是兩人以死證情的誓詞。作如此美好的畫,卻用這樣的題畫詩,鄭凌意的心意還用多說嘛?
“凌意,咱們在這院子裡也起一架鞦韆吧”。
“嗯……夫君,你……”,不待鄭凌意多說什麼,唐成已抱著她的身子轉到了梳妝檯前。
轉過身來一看到這幅畫,鄭凌意便要伸手去拿,“夫君,這幅畫……”。
“這幅畫很好,值得一輩子仔細珍藏,只是題畫詩卻有些瑕疵”,唐成阻住了鄭凌意的手,就便從梳妝檯上取了眉筆在那畫卷上寫了起來。
偎依在唐成懷中,鄭凌意輕輕的誦唸著夫君寫出的句子:
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情綿綿無絕期!
待唸到最後一句時,鄭凌意本就不大地聲音已是微不可聞,只是眼眶中剛已流盡的眼淚復又如斷線的珠串般無聲滑落下來。
此後又是一段長時間的相擁,直到鄭凌意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夫君,你回來之後到東谷去過沒有?”。
“料理完前邊縣衙的事情我就直接回來了,還沒抽出時間去”,唐成笑著順了順鄭凌意剛才耳鬢廝磨時弄亂的鬢,“怎麼了?”。
“哎呀,我該早提醒你的”,鄭凌意懊惱地嘆息了一聲,人也從唐成腿上站起來,“東谷那邊情勢不穩的很,夫君你得趕緊去安撫”。
“竟有此事?”,唐成也站了起來,“不是有賈旭他們在嘛”。
“龍門縣比不得別處,幾十年累積下來,百姓們本就信不過縣衙”,鄭凌意幾步過去將唐成的官衣拿了過來,“快換衣裳……這次他們願意來,一是奔著吃食和田土,另外也是衝著你來的,現如今你重病的訊息一傳出去,那邊的人心早就散了,若非有楊先生他們維持著,只怕人都走完了”。
聽到這裡唐成也沒再說什麼,換了衣服接過風氅反手一抖就披在了身上,“你隨我一起去”。
“我也去?”。
不等鄭凌意再遲,唐成已拉著她大步向外走去。
因是唐成心急,兩人連馬車都沒坐,徑直騎著馬往東谷趕去,沿途街道上有見過他地乍一遇見之後都是一愣,繼而才猛的喊出來,“縣尊大人,是縣尊大人……”。
然則不等他們把一句囫圇話喊完,騎著馬的唐成早已跑地遠了。
一路衝出城門,堪堪到東谷的路跑到一半兒時,正好和對面同樣騎著馬的楊繳碰到了一起,與他同行的還有一個文吏,依稀就是剛才在衙門口見過地,想必就是他來報的信。
“哎呀,明府你可算回來了”,看到唐成,楊繳如釋重負的長出了一口氣,“一聽到州衙牛祖德出事的訊息某就算著你該回來了,怎麼拖到現在?”。
閔赫當日曾經說過款款而回就行,但這話唐成卻不好對楊繳說,“那邊有點事情耽擱了,先生不用下馬,這就打轉吧”,說完雙腿一夾馬腹向前衝去,楊繳見狀就地撥轉馬頭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