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歡下揚州,相送楚山頭。探手抱腰看,江水斷不流!
唐成靜靜的坐了一會兒後將素柬收入懷中,此時馬車也已起行。
掀開竹紋簾幕,唐成向窗外騎馬隨行的僕役問道:“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到?”。
“回公子話,小的並不知”,那僕役言行之間甚是恭謹。“只是這些天以來,小的六人奉我家大人之命一直守在二十四橋頭,到今天正好七十日”。
七十天!唐成細一回顧頓時就明白了,七十天前不正是他向鄭凌意告辭回金州的日子。
原來自己人還沒出揚州,鄭凌意已在此間安排人等他回來了。
“那這煮茶?”,因是心裡情緒難平,唐成地聲音都有些變調兒了。
“小的六人中專有一人負責煮茶,爐火不熄。水沸即換,七十天來日日如此,便是那蓮酥及果脯也是一天一換的,都新鮮的緊,公子儘可放心取用”。
“好!”,已不知再該說些什麼的唐成順手放下了車窗簾幕。
馬車轔轔直上蜀崗,依舊是鄭府,依舊是府中後花園。依舊是那架鞦韆,眉目如畫的鄭凌意悠悠『蕩』起,身後的風氅隨著鞦韆臨空飄舉。
這一刻,臉上被秋風吹成紅撲撲一片的鄭凌意像極了萬福寺壁畫中地神女。
再次『蕩』起到高處時,鞦韆上的鄭凌意笑『吟』『吟』道:“唐成。你回來了?”。
“我回來了!”,唐成的話語跟他的腳步聲一樣急促。
當鞦韆由高處回落時,走過來的唐成不等鞦韆停穩,已凌空將鄭凌意抱了下來。等那襲風氅落下時,堪堪好的將兩人矇頭蓋住。
“謝謝”,今天的唐成在言辭上顯得份外笨拙,黑暗中,除了這兩個字之外,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要謝的話光說可不成”,兩人都沒去掀風氅,鄭凌意笑『吟』『吟』地聲音便從黑暗中傳出。“說吧,你要拿什麼謝我?”。
片刻的沉『吟』。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黑暗中鄭凌意也沉默了,良久之後,她的聲音才又響起,依舊是笑『吟』『吟』的。卻帶著絲絲的顫音。“上次你走時我唱了一首曲子,可惜卻是前朝民歌。當時唱完便後悔了,放著現成地人幹嘛不用?該提前讓你為我寫一首才好,今個兒你若真要謝我,便補上這一首,記著,這詩是替我寫的,總要寫出我的心情才好”。
這個主意不可謂不刁鑽,許是鄭凌意也為自己的這個想法得意,脆生生笑說道:“若我肯唱時,便是我接受了你這謝禮;若是不肯唱時,就說明阿成你沒猜對我當時地心思,總需重新來過,等我滿意了才成”。
這一次,黑暗中的沉默延續的時間更長,良久良久之後,掀開風氅的鄭凌意搖了搖手,遠處侍候著的青杏見到這手勢後轉身出了園子,片刻後她再進來時,身後跟著的還有幾個手持各樣琵琶牙板等物的樂工。
這些樂工隨著青杏來到了鞦韆一側。
“《折楊柳》”,唐人風俗,在送別時好折楊柳相贈,尤其是柳條更是必不可少,因“柳”、“留”諧音,此舉意取留客之意。
由這一習俗衍生出《折楊柳》,而這個曲調也是唐人,尤其江南地區最常用的送別曲調,向樂工們吩咐完後,轉身重又上了鞦韆地鄭凌意向唐成招招手,“阿成,『蕩』我起來”。
時光似乎又倒回了七十日前,鄭凌意坐在鞦韆上,而唐成則站在她身側空出的鞦韆踏板上。
鞦韆悠悠『蕩』起,蜀崗下的揚州十里繁華再次呈現在唐成面前,便在這臨空飛舉的起伏中,隨著悠揚的琵琶牙板之聲,裙裾飄飄的鄭凌意凌空歌道:
折楊柳,挽郎手。
問郎幾時歸,不言但回首。
折楊柳,怨楊柳,
如何短長條,只系妾心頭,不繫郎馬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