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嚴老夫子去後,唐成又將目光移到了借舟渡水的馬別駕身上,與他同乘一舟地劉景文正在他身後不斷地說著什麼。
同樣的環境,同樣地小舟,同樣的人,但此時的馬別駕再沒了開始時踏舟而來的適意,想到剛才老馬被自己噎得無言以對的窘境,想到他走時那陰暗低沉的臉『色』,唐成只覺鬱在心底已久的那口氣終於徹底吐了個乾淨。
將子之矛,攻子之盾,老馬呀老馬,你該也知道無力還手的滋味有多鬱悶了吧!
留給唐成感慨的時間沒多久,送走馬別駕後,一些文士們便輪番上來寒暄,與文會開始前由嚴老夫子引薦的寒暄不同,此時這些文士們明顯客氣且又親熱了許多。
“好,一定,一定”。
“那兒能要蘇兄破費,晚生後學,自該是我置酒向蘇兄請益才是”。
“趙兄說的是,對《述而》篇中這句的解釋卻是大有可商榷之處,明天?嗯,明天確實有些瑣事要忙,且等忙過這幾日之後,後學必將親自登門求教,好好好,君子一言”。
與州衙中更為現實的刀筆吏們比起來,自小與詩書為伴的文人們顯然要單純的多了,雖然也有許多文士因著盛怒而去的馬別駕對唐成避而遠之,但同樣也有許多文士並不避諱於此,前來與唐成寒暄定約。
這番寒暄又是一陣兒好忙,直到文士們大多被小舟接引走之後。唐成這才慢慢清閒下來。
直到此時,一身白衣勝雪的柳隨風才走過來,身後跟著的正是馬別駕走時連個招呼都沒打地關關。
“唐兄一戰成名,可喜可賀!”,柳隨風說話之間束手將關關引到了唐成身側,“那一年之約唐兄莫要忘了才好!”。
“這是自然”。
聞言,柳隨風沒再說什麼,招手處便有一個童子前來引導二人登舟。
許是不堪水上秋風的涼意。關關的身子微微向唐成靠了過來,做為彼時文會約定俗成的規矩,至少在這個夜晚,她是屬於詩魁唐成的。
從揚州到金州,從明月之夜的二十四橋到群花盛放的菊花臺,看著身側這個意氣風發的男子,關關覺得剛才所做地一切都值了,那怕
她為此得罪了劉景文。註定了此次金州之行只能是有勞無獲。
唐成伸手挽住了靠過來關關,她的腰肢果然窈窕細膩,“冷嗎?”。
關關沒說話,淺笑著搖了搖頭,只是身子卻向唐成懷中依偎的更緊了。
秋來江南草未凋。遠處青山隱隱,舟下湖水迢迢,長身而立的唐成與懷中的關關踏舟而行,目睹此情此景。那引舟的童子心中油然又浮現出主人常常喜歡說到的詞兒來。
才子佳人!
出了離園,二人登上馬車,車伕老李詫異的看了關關一眼,卻是什麼都沒說,隨著他揚鞭一聲吆喝,馬車轔轔聲中直往州城而去。
縱然已經上了馬車,關關依然如同不堪涼意一般緊緊地偎著唐成。
“聽說劉景文請你來是許下了重金的,這次是我連累你了”。言至此處,唐成略一遲疑後又道:“馬別駕此人氣量不大,他該不會?”。
關關久在歡場,察言觀『色』的功夫自不需說,唐成的話雖沒說完,她卻明白了意思。
“他果然不是隻想著自己的薄情之人”,關關思及這一點時,已然從心底湧起了一股暖意。靠在唐成臂膀上地頭輕輕的搖了搖。淺笑聲道:“馬別駕是有身份的人,不管他心裡怎麼想。卻也不會出面與我為難”。
這個唐成能理解,老馬雖然氣量小,卻也不願別人拿這話來說他。他的身份太敏感,與關關地差距又實在是太遠,縱然有心也不好計較,
尤其是在出了文會的事情之後就更是如此,“馬別駕雖然如此,畢竟還有劉景文在”。
“馬別駕是不屑,也不好與我計較,那劉景文卻是不敢”,關關說到這裡時,笑容已然多了幾分自傷之意,“我雖命賤如蟻,但拜公子所賜近月以來卻也正是當紅的時候,好是教坊司的一棵搖錢樹!我本是隸籍揚州教坊司的官『妓』,此身乃屬揚州府衙所有,劉景文請我來時其身份籍貫都是備下案的,我這搖錢樹若在金州出了事,他擔待不起,所以縱然他恨我入骨,必也不敢做出什麼事來,舍的不過是些錢財罷了”。
似今天這事之後,唐成自然不會不管關關,只是有了這樣的解決方法,卻比他想到地要簡單的多了,“這就好!劉景文許你多少錢財我悉數補足就是”。
“若然是為了錢財,我適才又何需如此”,關關的話音淡淡的,說完這句之後略一沉『吟』,靠在唐成肩上的她卻又小聲哼唱起一首曲子來。
唐成細心聽來,關關低聲『吟』唱的正是那夜二十四橋上的歌詩:
青山隱隱水迢迢,秋來江南草未凋。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
關關顯然陷入了某種莫名的情緒,微閉著眼睛地他淺『吟』低唱之中有著濃濃地情意與沉憶。
此時的關關盡去了滿身地風塵,閉著雙眼的她滿臉散發出的渾是前所未見的清純,在唐成眼中便似後世裡低聲訴說著人生憧憬的鄰家小妹。
唐成想說些什麼,卻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伸出手去擁住了關關,他擁的很輕,卻很用心。
淺『吟』低唱結束之後。重新睜開眼來地關關『露』出了一個燦然的笑容,“唐成你不也是刀筆吏?馬大人可是本州別駕老爺”。
唐成還了她一個安心的笑容,“不妨事,我應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