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招盈口中弟弟,原來是早就收到訊息,去了永安州避禍。
那永安州全境,山巒縱橫,有些懸崖地段,除了鳥木,再看不見一活物。偏生這難上青天之處,卻有都城府一大片平坦之地。
都城府千餘年,不知水旱,豐儉由人,養的民風慵散,處處茶館,尋常民眾,平日裡無所事事,喜好喝茶曬陽,吹些散牛。到處是青瓦綠樹,小溪流水,養的人面板白皙,容貌姣好。
自古永安州人又有許多名士,皆居於此,而其餘州府名流,歸隱山田時,也好都城府之風。所以都城府大富大貴之人聚居,富可敵國。那都城府繁華可想而知。
那孫招遠此時為避禍,來此居住,好不快活。孫招遠童年少年時期,天天念學,孫守成在家親自督學,身邊之人,也皆是學士,他年少成名,卻畢竟是個少年,需要同年人一起玩耍。正好離了家裡,只帶了個隨身書童,身邊又不缺銀兩,整日走馬觀燈,結交些有趣少年,不過半年,什麼賽馬鬥蛐,什麼吃酒看戲,漸漸習得。
孫守成得到書童秘報,甚是心慮,書信教導其不可隨意結交人等,沾染不好習性,那孫招遠怎肯聽話,山高天子遠,終於可以解脫天性,還不好生作樂。於是尋了個隨身書童的不是,將其遣回青丘州,自此更是舒坦。
孫招遠想:“何不開一客棧,裝作普通客人,混跡其間,與那些過往有趣之人結交,也可知曉世間有趣之事。”便拿出白銀百兩,盤下都城府繁華處一宅大院子,好生收拾,置辦些紅木梨木傢俱,開始營業。生意卻出奇的好,過往客商,三教九流,皆願住此,日日滿房。
孫招遠遇見有趣人士,便請客招待,瞭解故事。閱歷及酒量都見長,也習得了許多江湖習氣。
這日華燈初上,孫招遠正和幾個云溪州來的漢子飲酒作樂,猜拳行令,氣氛歡樂。突然之間,二十幾個凶神惡煞之人魚貫而入,皆手握鋼刀,仔細檢視在座客商,道:“我們來找一夥人,與其餘人等不相干,不要妄動,妄動的,當心刀劍無眼。”
人人臉色恐懼,立時安靜,孫招遠年紀尚小,怎遇過如此陣仗,不知如何應對,也就坐在旁邊,思索對策。
有膽子大的問了句:“這個大哥,請問是抓捕逃犯嗎?若如此,我們也可做個幫手。得了賞錢,我討點喝酒吃吃也是好的。”
那為首之人道:“是,也不是。好生坐著,與你無關。”
這些大漢將人拉起,仔細辨認,明晃晃的鋼刀,對著人照。云溪州來的漢子,領頭的叫金飛,坐孫招遠左側的叫陸大強,坐孫招遠右側的叫姜富貴。金飛道:“你不是昨天晚上的舊相識,怎的?昨天打不過就帶幫手過來了?”
那為首之人一見,便認出是他:“好小子,果然在這裡,昨天的仇,今天就要報了!”說著準備動手。
孫招遠與他們坐在一起,當下驚駭,站起身,拱手向那為首之人道:“敢問大哥,何事要出如此重手?我與這幾位哥哥也是今日相識,不知到底有何誤會?若是可以私下解決,弟弟敢做個擔保,出錢了結。”
為首之人道:“既然與你無關,就不要多管閒事,否則傷了你,不是好事。這幾個人敢搶我生意,還傷我兄弟,今日必將其擊斃。”
金飛站起身,道:“不要以為你鹽幫勾結了官軍,壟斷私鹽販賣,這都城府就是你們鹽幫的天下。我們幾個兄弟也是吃不起飯,要不起命的,有錢大家賺,你走官道,我走鼠道,各不相關,若是真要決一雌雄,我們三兄弟也不是怕事之人,你們二十幾個人,一起上便是,看是你的人多,還是我刀快。”
孫招遠立時明白何故。當時朝廷壟斷食鹽買賣,充實國庫,所有鹽的販賣,都要經過官府,官價甚高,不少狂徒便私下販賣,以官府十之一之價,賣與百姓,攫取利益。
永安州有個小城,名曰鹽府,城中水井之水,提煉之後,便是食鹽,甚是神奇。不少私鹽販子,便從鹽府收鹽,販往各處。由於利益極高,所以鹽販子之間火併,也是常事。經常一言不合,抽出兵刃,便互相對砍。
普通百姓雖然經常見到火併之事,知道這只是鹽販子之間的糾葛,並不會搶劫民眾,做些歹事,於是天長日久,就見怪不怪了。日積月累,鹽販生意逐漸被鹽府方家壟斷,是稱鹽幫。今天為首之人,便是鹽幫都城府分幫之人。既然與其他人無甚關係,其餘客商,皆默默退出。
有好心人看他三人勢單影孤,走之前悄聲道:“是否報官?”金飛撇了一眼,冷笑道:“也不看我是做什麼買賣的?”那人便不再多言,徑自去了。自古以來,鹽乃是朝廷財政命門,鹽販被官家抓住只能是斬首示眾,以儆效尤。鹽販之間火併,即使死了也是不報官的。
須臾,偌大地方,只剩下關係中人。孫招遠思忖道,自己不會武功,還是遠遠站著,免傷了自己,再做打算。
為首那人說道:“昨日你在竹林裡賣鹽,被我和兩個兄弟撞見,本只想好言相勸,勸你收手,這是我們地盤,怎能讓你放肆。沒成想,你出手打傷我兩個兄弟,這事要是就此作罷,我們幫會在永安州境內,還如何掌管生意。今日,休怪我無情,見到閻王爺,也只說是自己莽撞,不要拖累別個。”說著二十幾個人提起鋼刀,作勢要衝。
金飛道:“小膽鼠輩,若真有本事,何不只身來取我兄弟三人性命,帶上這些嘍嘍,不過只是壯膽,我未必看在眼裡。”說著拔出腰間寶刀。陸大強和姜富貴二人也將身旁寶刀緊握。
登時,那二十幾人哇哇大叫,三名壯漢身手矯捷,向金飛撲了過去。卻聽得“啊喲”、“啊喲”三聲,有一個算一個躺倒在地。三人都胸脯中刀,鮮血長流。跟著又有三名壯漢一起搶上,同時劈砍,金飛手腕一揚,寶刀格擋。陸大強和姜富貴抽刀亂砍,又一陣慘叫,三名壯漢倒在前面。剩下人面面相覷,無人再敢出手。
為首那人道:“一起上。”剩餘之人,將三人團團圍住,就等一聲令下,將三人砍做肉泥。金飛將桌上滾燙湯鍋,潑向眾人,陣仗大亂,三人揮舞長刀,一陣亂砍,剩餘二十人,個個中刀。紅油和血水混在一起,真是水煮血旺。
“住手!”門口有人喝道。眾人望去,幾個壯漢趕到,走在前面者氣宇軒揚,氣度不凡。後面兩人似是貼身護衛。
那人看了看受傷之人,說道:“臉都被丟盡了,還不快走,帶著不成器的東西速速包紮。”為首者一臉羞愧,攙扶其餘人等,魚貫而出。
來人拱了拱手,道:“閣下好身手,請問尊姓大名?”
金飛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云溪州路陽府人金飛是也。”
那人道:“未曾聽過尊名,都說云溪州人人英雄,個個好漢,自古始,便驍勇善戰,以一當十,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