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洪叔終於怒不可遏:“你……你為什麼如此狠毒!他只是個痴兒!”
“我狠毒?”廖管事冷聲道:“這天下到處是妖魔,出了城,走不出五十里就得喂妖怪!”
“前日堡中已有人被妖怪吃了,昨夜又有人失蹤!”
“真正狠毒的是妖怪!是胡蠻!”
“要沒有他們,這天下安寧,我又豈會在這破塢堡中,終日管理你們一群賤民?”
“你一個個都不省心,以為我讓你們天天拼命蓄水、冶兵是為了什麼?胡蠻就要來了!”
“禿髮氏所過之處,屍橫遍野,濟水一戰,晉軍大敗!如今青州門戶大開,天下興亡盡在我等豪族手中!你們能夠安身立命,得一夕安寢已是萬幸!也敢說我狠毒?”
洪叔被廖管事一通狂噴,已是暈暈乎乎。
他哪裡懂什麼天下興亡,但卻也知道外面兵荒馬亂。百姓只能躲在這裡,依附於豪族,才能活下去。
炎奴已經吃了一肚子草,活不了了,他又何必再惹貴人不高興?
於是洪叔顫顫巍巍著,不敢反駁一言。
然而炎奴在一旁,聽到濟水之戰,眼睛一亮,無比期盼地問道:“管事!管事!濟水之戰,我阿翁他活下來了嗎?”
“是不是快回來了?”
炎奴想著阿翁從軍歸來,他就開心。但是昨晚沈樂陵說的話,還是讓他有些難受,於是見管事提起濟水之戰,他就連忙追問。
不過,廖管事哪知道他阿翁是誰?
“啊?什麼東西?什麼你阿翁?”
洪叔頹喪著臉,知道炎奴活不成了,便說道:“他阿翁,是去年底,堡主送出去支援青州刺史的那支鄉勇軍之一。”
“哈?啊哈哈哈!”廖管事錯愕,隨後哈哈大笑!
“那群白髮兵,不早就死了嗎?”
他的大笑,讓炎奴笑容僵硬。
廖管事嘲弄地看著炎奴:“你竟然還在等?白髮兵剛送過去的時候,就被苟稀拿去送死了!”
“各家豪族的兵,都死在了濟水以北,正是靠著拿這些兵去送,苟稀才能安然逃到南岸,且有時間燒掉所有船隻……”
說到這,廖管事有些憤憤然嘀咕:“苟稀那狗東西,是真廢物,據險而守,二十萬大軍打不贏人家三萬!還有臉妖言惑眾!真要是一個人能斬萬軍,胡蠻早就橫掃天下了!”
炎奴難以置信,大喊道:“你是不是在騙我?你跟洪叔不是這麼說的!”
“嗯?”廖管事斜眼看向洪叔。
“對不起……炎奴,叔騙了你,就不該跟你說什麼夠數了就有訊息……都是叔的錯,是叔害了你。”洪叔低著頭,非常後悔。
他為了隱瞞一個訊息,撒了一個謊,弄到如今的局面。本以為定量啥的一輩子不可能達標,結果偏偏炎奴是痴兒,硬給做到了。
此時此刻,炎奴圓瞪著眼睛,直勾勾盯著廖管事。
“死了,就再也不能吃,再也不能笑,再也不能思念,再也不能保護所愛的人……”
他腦海中盤亙著阿翁的音容,這就是他所愛的人。
從他記事起,就跟著阿翁,是阿翁帶著他耕耘,帶著他守護,帶著他流浪,帶著他回家……教他道理,教他活著。
縱然他們拼命地幹活,也沒有一天好日子,但阿翁總說,苦一苦很快過去,明年都會好起來。
他們等過了義軍,等過了官府,等過了朝廷,等過了世家,等過了仙人……無論是怎樣的痛苦,他都報之以微笑。
只要有阿翁在,炎奴願意一直等下去!
但現實總是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