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座石板橋可是南紹城非常熱鬧的所在,因為和外面的交通多數都從這邊經過,整日車馬絡繹不絕。趕車的吆喝聲和貨攤叫賣聲揉雜在一起,小孩子舉著風箏沿著河岸奔跑,婦人們在橋邊洗衣,一邊說著家長裡短的閒話,這些都是老南門人小時候記憶裡的圖畫。
只是再堅固的橋,終究也敵不過歲月變遷。如今的石板橋幾座橋墩都有著不同程度的歪斜,也不知是因為河床變化造成的,還是橋墩在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水流沖刷下終於支撐不住,整座橋看上去岌岌可危,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垮塌。所以早些年南紹城的車馬就已經改道從西門繞行,那些靠著熱鬧做些營生的人家也陸續搬走,石板橋這邊也就慢慢變得安靜起來。
兩個人靜靜的坐在石板橋邊上,望著清澈的河水卷著枯枝落葉從橋下穿流而過,正午的陽光落在河面上,微微有些刺眼。
身材高大且胖的男子,斜靠在女子的肩膀上,望著河邊不遠處青翠的柳林,看那些新出的柳芽兒隨著枝條垂在水面之上,偶有一兩條調皮的魚兒躍出水面想要咬入水中,只是多半徒勞無功,白白濺起一片水花。
“真美啊。”賈和正讚歎道,卻是露出一絲不甘的神色嘟囔道,“如此美景,應該李姑娘偎在我的懷裡共賞才不辜負,現在這樣子可要被人笑話的。”
“這時候了你還要耍貧嘴。”李真向一邊微微斜了斜身子,好讓賈和正靠著更舒服些。一頭青絲長髮隨風舞動,髮梢覆在賈和正的臉上,來回撫動個不停。
“還有,以後叫我李真,不要叫什麼李姑娘。”她想了一下,低聲補充道。
李真正要伸手將那些頭髮束在耳後,卻被賈和正一把攔住,只見他緩緩伸出手去,攬住一縷青絲,極為陶醉的放到鼻尖嗅了嗅,滿足的嘆道,“真兒,這一幕怕是隻在夢中才有吧。”
李真此生被喊了無數遍的妖婦和魔頭,還是第一次從別人口中喚她“真兒”。也沒想到這個賈和正當真是個順竿爬得寸進尺的傢伙,聞言竟一時怔住,在心底又輕聲跟著唸了兩遍,還是覺得十分別扭,不由得低聲扭捏抗議道,“就算刨除我那些長睡不醒的歲月,我也要比你大上幾歲的。要是都算上,你都得要喊我做奶奶了。”
“好啊,那以後就叫真兒奶奶。”
李真側過臉望著賈和正從善如流的樣子,先是呆了一呆,突然卟嗤一聲笑了出來,道,“你這都是要當家主的人,怎麼說話沒羞沒臊的。”
只是笑了沒兩聲,便又紅了眼,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賈和正大概也感受到了這突然凝滯下來的氛圍,於是微咳了兩聲,指著前面那處較窄的河道,道,“真兒,看到那處沒,我前日已經著人勘察過了,銀錢也已撥付到位,捉摸著到明年開春的時候這座新的橋就可以建成了。”
李真訝然抬頭,順著賈和正的指向,仔細的看了又看,見那兩側河岸地勢平整,風景也是極美,兩岸翠柳婀娜,綠草成茵,星星小花散在各處綻放,相映成趣。
大概是沒有想到那日的當眾示愛,竟然當真落成了這座橋,想著那日賈和正博得滿街喝彩的石橋故事,當時聽著委實動人,只是如今看來倒更像是一語成讖,李真悄悄吸了吸鼻子,強作笑顏道,“你還讓我起名字呢,我可是最不擅長這些文縐縐的,要不還是你起個?”
“也罷,起名字當然是大老爺們兒的事情。”賈和正哈哈一笑,心中卻突然想到自己和李真終究有緣無份,將來也沒有孩子可以起名,心頭不禁湧出一陣難言的酸楚來。
李真冰雪聰明,立時便察覺到了賈和正的心理變化,心頭暗暗懊悔為何提及這個話題,卻又一時想不出什麼話兒來安慰,只是伸出一隻手去,輕輕的拍了拍賈和正的臂膀。
“那就叫真正如何?取你的真,取我的正。”賈和正聲音漸漸低微,顯得中氣有些不足,他喘了幾口氣,說道,“雖然不太像樣,想著卻也應景。再說我那日講的是故事中的橋,現在我們造的可是真正的橋。真兒,你覺得如何?將來你從這橋上過時,聽橋下河水淙淙,皆是我因為你的路過而歡喜。”
李真兩行清淚順頰而下,卻又不敢伸手去拭,生怕驚動了賈和正。她聽著賈和正氣息轉弱,連忙強運玄功,將體內靈力強行灌入賈和正心脈中,一邊強顏笑道,“好,就叫真正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