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在家裡等了兩個多月,終於等來了炳亮的訊息,說是訊息,其實就是委託在雲南的藥商送去了一件信物。周先生拿著手裡的信物,心裡喜憂參半。喜的是這一路辛苦,他們三人終於到了雲南,進入雲南境內,便安全了大半。憂的是自己的女兒周雪自從上次閉門不出之後,再也不問任何有關公孫勝巖的事情,倒是公孫勝丘前些日子在來了家裡一次,客客氣氣地和自己打了個招呼,然後就直接去找了周雪。周雪見完公孫勝丘之後又連著兩天看上去都心不在焉,完全沒有她嘴裡所說的那種對即將出嫁的期待。可是周先生問了周雪兩次,又什麼也沒問出來。真是叫人頭疼。
公孫勝巖三人自從老道給他施完法術,封印了左肩後面的靈魂力之後,就和老道分別了。老道也沒有要繼續跟著三人的意思,只是臨別前告知了公孫勝巖,如果日後有什麼事情,可以去白帝城的枕雲觀找他。公孫勝巖記在心裡,又再次謝謝了老道的熱心相助。之後一路上三人多加小心,白天加緊趕路,晚上如果要翻山越嶺過荒無人煙的那些路段,便直接提前找客棧休息,所以在到達雲南之前也算得是風平浪靜波瀾不驚,沒有再出現之前在南粵碰到的怪事。
周先生在雲南的八拜之交姓白,具體名字叫什麼周先生並未明說,只是交待炳亮見面之後稱呼白先生便可。當時周先生交給了炳亮兩個信物,一個安全抵達雲南後託人帶回江南給自己,好讓自己放心,另一個在見到白先生之後出示給他看,白先生自然懂得其中的意思。
白先生在當地也算得是一個富賈之家,雖然規模上看去要比公孫家和周家小一些,可畢竟雲南地處邊陲,山高路遠,與海陸皆通的江南無法直接比較。離開南粵之後公孫勝巖三人一路走一路換馬,腳程倒也比一般的行人快了很多。趕到雲南白家的時候白先生正要出門,見到他們三人手裡拿著信物,心裡明白這是江南周先生送來的貴客,心下自然不敢怠慢,乾脆就推掉了當日之約,將三人引至屋內,先是讓下人招待好好洗浴一番,接著廚房趕緊重新生火做飯,中午吃剩的飯食壓根就沒有往外端。公孫勝巖三人奔波勞累,吃飯時的態度卻迥然有別,公孫勝巖是端著飯碗細嚼慢嚥,炳亮動作也文雅,就是每次上菜之後都要等公孫勝巖下了筷子自己再夾。車伕自然也是等二人夾了之後再動筷子,但是一旦動起筷子來,就如同風捲殘雲,埋頭吃的時候嘴裡還吧唧吧唧地直響,最後細細一數,車伕居然一個人吃掉了五碗大米飯,菜盤子裡的油湯也悉數倒進了肚子裡,最後撐得躺在椅子裡直摸肚皮,誒呦誒呦地叫喚。
白先生實際年齡五十上下,看上去也和周先生差不多,可知保養得也是不錯。但是白先生雖然姓白,卻長了一副紫銅色的面龐,身材五短且粗大,說起話來像捶鼓一般。他見三人吃完了飯,又招呼下人過來擺好當地特產的各式水果,沏好熱茶,這才開始發問。
“我與周先生相識近三十年,一直以兄弟相稱,可以說雖然不是一個娘肚子裡出來的,卻比親兄弟還親。所以三位請放心,我白某勢必以上賓待客。只是,不知道三位來白某這有什麼需要,要待多久,我好差遣下人細細準備。”白先生話裡透著十分的客氣,眼神一直盯著公孫勝巖。他知道這個相貌白淨眉眼俊朗身材高大的年輕人,來頭肯定不小,儘管穿著樸素,可週先生這將近三十年的時間,也就只往他白家送過這一次客人。
“白先生,”炳亮把話頭接了過來,對白先生施了一禮,“我叫炳亮,是周先生的管家,這位叫做蘇年,是周先生的客人,旁邊的那個是我們的馬伕。蘇年少爺前些日子得了怪病,全身乏力記憶混亂,周先生差人盡全力診治,卻也只恢復了五成不到。後來大夫說蘇少爺這病,和江南的氣候有關係,只能到更溫暖舒適的地方細心調養,才可根除病症,否則無法痊癒。周先生於是想到了白先生這裡,讓我帶著蘇少爺來叨擾白先生一些日子。還請白先生包涵。”
“哦,原來是這樣啊,那不妨事,我白某雖然與周先生相比起來寒酸窮苦,但是安置一個年輕人調養生息,還算是有此能力的。蘇公子儘管住下,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只是雲南的飯菜口味與江南相比,差別不小,我一會讓下人去尋一個江南廚子來,儘量不讓蘇公子在這受委屈。”白先生顯得非常客氣。
“謝謝白先生了,我對於吃喝這方面,沒有什麼挑揀,再說有生之年能來一次雲南,見見這彩雲初生之地,感受一下異族風情,就更應該多吃些當地的飯食,也不枉來這一趟。所以什麼江南的廚子,您千萬不要費心去請。”公孫勝巖連忙接話表示謝意。
“也好也好,那就隨三位自便了。普仁。”白先生對門外喊了一聲,過來一個看著也是又黑又壯的年輕男子,“普仁是我的管家,在白家任何事情找他如同找我一樣。”
這個被叫做普仁的年輕人憨厚地對三人笑了笑,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略作休息閒聊一番之後,白先生讓普仁領著三人分別去了三個挨著已經收拾好的房間休息。車伕雖然是個粗人,但畢竟是周先生送來的,因此應當平等對待。
公孫勝巖躺在床上,從快到南粵醒來之後,他第一次和陌生人不多做防備地說這麼長時間的話,這位白先生看著忠厚俠義,又是周先生暗中安排的,應該值得信任。炳亮再次隱瞞了他的真實身份,這點他毫不抱怨,反而更加感激炳亮,為了自己的安危連周先生的八拜之交都矇騙,還真是難為他了。周雪現在不知道在幹什麼,自己就這樣一句話沒留地跑出了幾千裡地,和周雪天各一方,什麼時候才能回去迎娶她呢?想到這裡他不禁心內隱隱作痛,只得停住念想,矇頭睡覺。
迷迷糊糊之中,公孫勝巖發現自己又走進了上次去過的那個竹林,還是和當時一樣的場景,一箇中年男子被一群道人圍困。他心內奇怪,自己怎麼又走到這裡來了,但是更盛的好奇心驅使他繼續往前。只見那個中年男子盯住了公孫勝巖,嘴角浮出一股神秘的笑意,然後大吼一聲。公孫勝巖這次沒有害怕,而是目不轉睛地盯著這一切,伴隨著中年男子的吼聲,從他的靈臺處激射出兩個金色的光點,以公孫勝巖從未體會過的速度直直地向外射去。中年男子腦袋一歪,彷彿只剩了最後一口氣,一個雕刻精緻的盒子從他的前胸處滾落出來,公孫勝巖看得分明,盒底細細地雕著一個“苗”字。公孫勝巖再抬頭,發現其中一個金色光點對著自己迅速射來,圍攻中年男人的老道把手對著中年男人用力一甩,臉上帶著不可置信的焦急神色。就在引下的雷電擊中中男人的同一瞬間,公孫勝巖感到自己左胸一麻,金色亮點從自己的左胸鑽了進去。公孫勝巖一陣剋制不住的慌亂,險些又從溼滑的土坡上摔下來。他努力穩住自己的平衡,看見中年男人已經死去,身邊那個哭號的傷心女人抱著懷中的屍身在說著什麼,接著女人放下氣絕的男人,從衣衫裡拿出一把藥材模樣的東西和一把匕首,把藥材盡數撒在中年男人的屍身旁,邊整理了一下頭髮邊說了兩句話,然後舉起匕首對著自己的心窩紮上去。
“不要!”公孫勝巖一個字也沒有聽見,但當他見到女子要自盡時,忍不住猛地向前衝過去,想要奪下女子手中的匕首。隨著一聲大喊,公孫勝巖從夢中醒來,他發現自己已經直挺挺地坐在了床上,後背溼漉漉的一片,全是冷汗。公孫勝巖雙手抱頭,讓自己清醒下來,這才慢慢反應過來自己現時現刻身處雲南的白先生家。
剛才的夢境讓公孫勝岩心裡像是綁了一個繩結,怎麼也解不開。同樣的夢,第二次出現了,而且似乎夢裡的內容還有具體的進展。這代表什麼意思,難道和自己背後的那個圖案有關係?想到這一點的他止不住地一個激靈,背後的汗水浸得自己有點發冷。他起身走到外屋,凳子上是普仁找下人備好的換洗衣物,拿起來比劃了一下覺得還挺合身。索性去洗個澡,他心裡想著,洗完了去找炳亮,讓他借兩面鏡子來。
公孫勝巖推門出去,發現門外一直有下人在候著,見他出門便恭敬地問候了一聲蘇少爺。公孫勝岩心想這個白先生禮數做得真是十分的到位,擔心自己一行剛來不熟悉,居然安了個下人供差遣。公孫勝巖讓下人去給自己準備熱水洗澡,下人回答說家裡的洗澡水全天都是燒著的,想洗這就帶他去。白家也是深宅大院,自己剛住下,一時分不清東西南北,於是公孫勝巖讓下人領著自己過去了。
七拐八扭地穿了幾個房廊,公孫勝巖這才發現這白家的格局設計倒是非常有意思,很像江南的風格,就連院中的假山流水,也和自己家的感覺別無二致。他越看越覺得親切,於是放慢了腳步,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前面的下人見此情景,也不好催促,只得邊走邊停。公孫勝巖見下人如此,索性問起來為什麼在雲南的家居整體佈置得居然像是江南,下人並不懂這其中的奧妙,支吾了兩句也沒說出個所以然,只能一臉歉意地看著公孫勝巖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