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見到父親時,鄧錚嚇了一跳。
短短兩週時間,鄧海像是老了好幾歲。往日裡眼睛一瞪,就開始噼裡啪啦大道理教育人的精氣神,似乎都沒了。
“這個付吉祥臨到老了,還這麼渾!早年一起搞文學社的時候,他就作風不正,借文學之名玩弄女青年……這種人我豈能容他?!只是想不到他居然一直記恨到現在,還把這賬算到了你的身上。我給他打了電話,質問他為什麼故意抹黑,那老兒居然……居然叫囂著要我好好擦亮雙眼看你身敗名裂不得翻身!咳咳……”
鄧錚忙上前,邊幫他捶背,邊安撫了幾句,疑道:“那他博文中說的那些?”
鄧海頹然長嘆,一把抓住鄧錚的手:“錚子,這次……是爸連累你了。他列的那些,都是真的。那幾篇文章確實是我寫的,他講的那些事雖然年代久遠,但依稀還是有些印象的。至於‘望寫遊俠類列傳’,也的的確確是我說過的。可是,可是我實在想不通,這些連在一起,怎麼就成了詆譭抹黑你的證據了呢?!錚子,爸對不起你……”
鄧錚心頭一酸,現在終於知道為什麼當初自己《萍蹤》出來,父親會數次忍不住老淚縱橫了,因為自己不僅圓了他的文學夢,還償了他的俠客心!
而父親這次之所以被擊倒,並不是如他之前猜測的一樣,是因為英喆在長博中爆料編排父親私事,而是因為父親固執地認為英喆這次無論是動機還是事實證據,都跟他有關!換句話說,他覺得這件坑兒子的糟心事從頭到尾都是由他自己誘發的!
“爸,千萬別多想,這完全不關你的事。付吉祥的侄子孫慶,跟我高二同桌,我今年春節去濼源縣的時候跟他發生了些矛盾。我的那幾篇作文,也是他貢獻出來的。付吉祥,最多是個參謀幫手。”
因為宋耀昨日提供的資訊,目前事情的因果和來龍去脈已經摸清楚。為了簡明清晰說給父親鄧海,他特意省去了關於林嘉男的部分。
“真的?”鄧海一怔。
“千真萬確。”鄧錚笑著,很自通道:“放心吧。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並不是他亂咬一通就能顛倒黑白的。”
“可咱是文人啊錚子。攤上這種有理說不清的事,這汙名,這汙名怕是永遠難洗去了。”
聽完鄧錚的話,鄧海神情依然委頓,說著說著,眼眶竟自紅了,固執的撇過去頭,只留一雙攥著床單的手虯筋浮凸、顫抖哆嗦:“你說……爸那時候為什麼非要去搞什麼文學社?寫文章就寫文章,為什麼要那樣故意拽文引經據典瞎胡亂寫?還有,心裡頭有就算了,幹嘛到處要跟人說自己想寫遊俠類列傳……一事無成,一塌糊塗,到頭來還害苦了你!白白給你招上這種洗不脫的汙名!錚子你說,你說我九泉之下,怎麼有臉去見你媽媽……她走的時候,我可是當面發過誓要照顧好你的!可現在呢,虧你這孩子這麼爭氣肯幹……爸卻影響你前程給你拖後腿,爸實在對不住你啊……”
“爸,別說了……相信你兒子,這個理兒再難說,我也一定給它說個清楚明白!!!”
說完這句話,鄧錚再不停留,猛抽了下鼻子,溼著眼眶,轉身出門。
病房走廊裡,談薇和徐瑩阿姨正一臉愁緒的說著悄悄話。
見鄧錚大步走出,眼眶居然都是紅的,臉上更是有種近幾年從未見過的端肅決絕,談薇心中一痛,立馬快步上前,緊緊拉握抓住他的手,柔聲道:“錚哥哥。”
鄧錚沒說話,只點了點頭,對徐瑩阿姨勉強一笑,“阿姨,我爸……就拜託了。”
“說什麼呢你這孩子!”徐瑩阿姨責怪了句,望了談薇一眼,轉身朝病房走去,走了幾步,又轉身回來,猶豫了下,終於還是伸手幫鄧錚把扭折的襯衫領子給細細捋順,很罕見的像個至親長輩一樣,交待道:“阿姨讀書少,見識淺,但認人準。錚子,什麼都別顧慮,想做什麼,就放心去做吧。”
鄧錚一怔,回過神來時,徐瑩阿姨已經轉身走遠。
“……錚哥哥,對不起,我們給你惹麻煩了。”談薇緊抿著下唇,泫然欲泣,低低道。
她說的就是從“800萬懸賞舉證”衍變成的“懸賞接龍”。本是出於義憤和好意,現在卻變成了“傲慢無禮拿錢來砸”、“色厲內荏毫無誠意”,白白給鄧錚招了很多黑。甚至於,現在這條几乎已經成為了司浩然、英喆一派拉攏人心打擊鄧錚的主要抓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