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得功乘勝北上,深入包圍亳州、鹿邑的訊息,很快送到了北方其他清軍督撫,以及北京的朝廷那兒。
畢竟鹿邑已經是河南境內,戰場與北京之間的距離,比之今年開戰之初,已經縮短了整整三分之一。清廷的軍情急報往返,需要的遞送時間也大大縮短——只可惜,清廷高層,人人都不想要這種“便利”,畢竟這都是國土縮水換來的。
僅僅兩個月前,交戰雙方的軍情,還要從合肥前線往回送,而現在已經只需要從商丘往回送了!收縮了多少!
十月十五,北京城裡的多爾袞,就焦頭爛額召開了軍事會議,讓諸王貝勒商討,該如何增援歸、亳前線,從何處調兵。
地位僅在多爾袞之下的濟爾哈朗,當然有首先發言的權力,他也毫不猶豫指出:“眼下朝廷派出四路大軍,分別抵敵偽明,與博洛、嶽樂最近,又有餘力的,顯然是英親王了。
英親王麾下至今還有超過十萬大軍,在淮西、汝南與偽明河南總督張煌言拉鋸。既然要調兵增援,當然要從英親王那兒抽人。”
多爾袞一聽這個意見,法令紋就忍不住抽搐。從阿濟格那兒調兵,確實是最穩的,但也容易打成添油戰術。
目前為止阿濟格對張煌言還保持了攻勢,而且成功掐斷桐柏山諸處要道,已經將近兩個月了。
張煌言那一路並不是明軍的主攻方向,大明方面採取的就是拖延戰術,依託一個個堅固堡壘等著阿濟格攻堅,想給阿濟格放血。
清軍也很清楚不能跟明軍攻堅死磕,三年前已經吃夠了這方面的虧了,所以只能是阻斷山險要道,斷絕明軍補給,讓明軍彈藥消耗過大不得補充,才好把一個個據點內的明軍拔除。
而這種斷補給的打法,一旦兵力削弱、包圍圈和堵路部隊出現漏洞,導致明軍重新得到補給,前面的努力也就白費了。
阿濟格這邊已經是多爾袞派出的各軍中,僅剩的有可能獲得開拓之功的部隊,能為多爾袞今年的重啟南征找到政治上的遮羞布。
多爾袞很清楚,博洛和嶽樂把他的兩白旗再次糟蹋了大部分戰力,士卒簡直三停去二,綠營損失也不小。
自己在朝中的軍事實力已經孱弱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要是政治上的威望再遭重創,他還如何撐得住這個場子?
不到最後關頭,但凡還有可能靠別的解決,多爾袞就不願意走出這一步。
場面尷尬冷場了一會兒後,多爾袞居然用和善、商量的語氣說:
“英親王兵強馬壯不假,但信陽之圍,不可功虧一簣。張煌言在桐柏山以北的兵馬,已經被隔絕消耗了兩月了,現在出現漏洞,之前兩個月的苦就白吃了。
孤看博洛軍報中也說了,他撤兵迴歸、亳時,沿途二百餘里屠殺焚燒為白地,偽明追擊而來,必然後勤不濟。目前只在亳州看到黃得功旗號,可見明軍追兵也就兩三萬人,哪怕再算上鹿邑有曹變蛟旗號,再加兩萬人。
我軍只要抽去兩三萬人,最多三五萬,就能穩住陣腳了。這點人,用不到勞動英親王,從後方派去尚未參戰的部隊即可——諸位可暢所欲言,覺得何處之兵可用?”
一群對多爾袞已經有所不滿的滿人貝勒,聞言也不建議,只是無聲抗爭,
顯然他們都有支援濟爾哈朗的意思,覺得多爾袞這就是在“把苦差事交給外人,把唯一有機會立功的戰場交給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多爾袞很是尷尬,用鼓勵的眼神掃視了全場,最後不得不往那幾個少數有參會資格的漢臣身上掃,掃到了漢兵部尚書、都察院右都御史洪承疇。
洪承疇也看到了多爾袞目光中的命令之意,不得已,嘆了口氣來當這個惡人:“若要從後方抽調人馬,最近的自然是山東的勒克德渾貝勒所部,以及徐州的滿達海貝勒所部。
不過這兩處雖近,卻也有隱患。畢竟勒克德渾負責肅親王、饒餘郡王被調走後,山東地區的平亂。滿家洞之亂雖已平息,但聽說尚有餘孽逃往魯東山區、還有明軍控制的少數幾座登來海港城池。
滿達海則需要作為海州孔有德與歸、亳戰場之間的紐帶,雖然眼下沒有戰事,但也肩負著策應左右兩方的重任。此前徐州周邊已經有過多兵馬被抽調走了。雖說明軍至今看不出從淮安北上的意圖和準備,卻也不能完全不防……”
洪承疇說了一番和稀泥的話,實際上卻什麼責任都不用擔。幫多爾袞找了兩個最快捷的選項,然後又補充了一些推卸責任的風險,說白了就是如果將來出了事,最終決策責任都是多爾袞自己的。
洪承疇這麼幹,倒也談不上躲事,主要是他入清後,沒過一年,黃臺吉就死了,而多爾袞當政這些年,洪承疇雖然經常要做事,但是爵祿並不算高——耿仲明孔有德那些人都能封王呢,洪承疇的爵位卻只是個輕車都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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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白了,就是洪承疇做事還是經常要做的,就是待遇差。他在大明那邊的時候,都做到五省總督、全權負責剿賊軍務了,降清之後才給這點。
每個月幾百塊錢玩什麼命啊!所以他也就篤定了主意可以出,但背鍋絕不背的態度。
當年他背叛崇禎,一個重要原因就是憤恨於崇禎喜歡讓大臣背鍋!要是當了漢奸後還得背鍋,那這漢奸不就白當了嗎?
多爾袞也是無奈,他已經摸清洪承疇這脾性了,以至於也沒多想,只當洪承疇是本能地推卸,這事兒應該沒多大風險。
再說他也沒時間從後方再慢慢整頓部隊南下,如今大清各處也是捉襟見肘,動員起來沒那麼快的,只好讓一線部隊互相援護、然後二線部隊再慢慢填補一線調防後新暴露出來的薄弱。
……
在多爾袞焦頭爛額的最新決策下,山東的勒克德渾,和徐州方向的滿達海部,自然也不能抗命。就這麼乖乖被明軍勾引了過來,各自準備拔營起兵,步步為營向嶽樂靠攏,到亳州戰場互為犄角,試圖救援。
然而到了實際出兵的時候,卻只有滿達海順利出兵了。
山東的勒克德渾,卻出了點小問題——原來,就在他準備出兵的時候,一直盤踞在魯東山區和登來沿海的明軍劉澤清部,忽然有了一些異動。
而去年就已經被清軍名義上撲滅的“滿家洞”義軍,也居然又死灰復燃,冒出來了!勒克德渾當然猝不及防,得以追殺山東本地的流賊為第一要務,被絆住了。
這一切,其實也是朱樹人的反攻計劃的一部分。
在中路牽制住清軍主力之前,明軍早就撥出了大筆錢糧金銀,還有若干武器裝備,讓負責黃海海軍的張名振,走海路深入敵後,聯絡登來的劉澤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