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而是憂慮沉樹人跟烏龜一樣,縮在上蔡縣裡死守不出。而沉樹人的守城之能,似乎還遠在開封總兵陳永福之上,實在是讓李自成沒了胃口。
這才有了最近李自成本人從上蔡城外的闖軍大營、回到郾城駐紮的事兒,他實在是不想再在上蔡城外喝風淋雨了,關鍵是淋了也沒收益,只會白白受氣。
不過,每日的軍議還是要繼續,否則人心就不好帶了。
這天一早,照例一番查問軍情後,李自成又是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便遣散了眾將,讓他們各自去忙自營的軍務。
軍師宋獻策擅長察言觀色,便留了下來。這幾天他也揣摩明白了,闖王到底在憂慮什麼。
而宋獻策要保住自己的地位,在出謀劃策方面還是不能鬆懈的,所以也主憂臣辱地日夜殫精竭慮,頭髮都熬掉了好多根,昨晚總算想到一個主意,也不管能不能奏效,就來找李自成彙報了。
李自成看宋獻策單獨留下,也已經習慣了,知道這是軍師又有什麼鬼點子冒出來了,便禮賢下士地親自給宋獻策斟了一大碗酒:“軍師可有教我?”
宋獻策小心地接過,象徵性喝了一口,也不敢埋怨大王粗鄙、居然聊軍機的時候都不上茶而上酒。
喝完後放下酒碗,這才說道:“大王,讓學生猜一猜您的憂慮之處,莫非,是在為沉樹人死守上蔡、汝陽,跟我軍相持耗糧而苦惱?”
李自成也不耐煩了:“這誰都看得出來,還用廢話麼?說重點,是不是有法子解決了?”
宋獻策被搶白,有些訕訕的,但也知道大王心情不好,自己賣關子沒賣出效果,不但沒贏得額外的尊重,反而被嫌棄了。
他也連忙陪著笑臉改口:“是學生不夠爽快了,昨晚咱確實想到了一條妙計。”
李自成:“快說快說!”
宋獻策:“我軍不是已經軍糧不濟,重新分兵散出去一部分,到歸德府就糧麼。袁宗第等人的兵馬雖不算太多,也輕裝沒帶攻城武器,短時間內也不可能攻破商丘縣。
但畢竟我軍勢頭兇勐,官軍不可能知道我軍不會亂攻城,只要放出風聲去,嚇住官軍,絕對可以讓官府相信,我軍會轉移目標,儘快拿下歸德府全境,甚至再襲擾亳州、徐州。”
李自成聽了,只是沉吟不語,截至這一步,他還沒聽出宋獻策計謀有絲毫高明之處。
那不就是完了十幾年的“哪兒有糧食就往哪兒流竄”麼,但如果真流竄得太遠了,兵力分散,沉樹人真的北上尋求決戰,到時候豈不是給了沉樹人各個擊破的機會?
想到這一點,李自成不由沒好氣地說:“這有什麼高明的?如今沉樹人不敢出戰,是因為我軍重兵集結,哪怕分出去一部分,留在這兒的兵力也依然是他數倍,至少五倍以上。
可如果真的流竄太廣,各部首尾不得相顧,沉樹人就有可能一改此前的膽小了……嘶,軍師的意思,莫非是要咱假裝分更多兵出去,攻城略地,實際上卻沒分太多?只是騙騙沉樹人?”
宋獻策得意一笑,果然大王的腦子還是不如他好使,要是那麼容易看穿,他以後還怎麼當軍師?
不過,大王的面子還是要給的,所以宋獻策毫無心理負擔地先吹捧了一番:“大王果然高見,學生跟大王算是所見略同,不過細節上還有更多改進。
大王您想,等閒虛假調兵散播訊息之類騙術,不可能瞞得過沉樹人耳目。尤其是這些天斥候戰打下來,學生已經觀察到,官軍騎兵有一種非常靈敏的短管火銃,
馬背上使用非常便利,還不像三眼銃那樣長大笨重、馬背上無法再裝填,官軍的新馬上銃是可以打完就裝的。
有如此利器,官軍在斥候截殺方面一直佔盡優勢,我軍的動向如果造假,怎能騙到人?所以,要調動沉樹人,就必須真的調兵,兵可以不用多,但必須想一個妥善的藉口。”
宋獻策說到這兒,李自成才算是對這位最近表現不佳的軍師,又徹底恢復了信心,不由自主地期待追問:“什麼藉口?”
宋獻策深呼吸了一口,很享受這種再次被請教的感覺,這才好整以暇地報出答桉:“大王可還記得,兩個月前,我軍上次缺糧的時候,曾經移師北渡黃河,擄掠懷慶、衛輝一帶?
當時主要是想追殺嗣福王,還有他投靠的潞王等人。但是到了衛輝城破之時,才知道這些傢伙已經是驚弓之鳥,隱姓埋名偷偷跑了。
如今至少也一個半月多過去,有五十多天了。哪怕路上趕路花個十幾天,也該聽說潞王福王逃到了什麼地方。
但如今並未得知潞王有去京城,或者去南京,甚至連中都鳳陽那邊都沒聽說有訊息。所以,他們多半是沒逃遠,至少沒敢去三都。估計是覺得兵荒馬亂,出遠門不安全,所以逃出衛輝後,就近找了個地方隱姓埋名避避風頭吧。
我軍完全可以放出風聲去,就說在歸德府治商丘縣,發現了潞王福王蹤跡,所以大王您親自下令給袁宗第增派援軍,為的就是在沉樹人眼皮子底下再殺兩個跟崇禎血緣最近的藩王!
如果這事兒是真的話,大王您想想,原先河南兵敗、藩王被殺,可以說跟沉樹人沒關係,但現在沉樹人就近在上蔡,已經與我們相持半月。有藩王就在離他最多兩三百里遠的地方被殺,他卻坐觀成敗,崇禎還不得砍了他的腦袋?”
李自成聞言大喜,仔細一想又有些生硬:“可是,軍師怎麼知道潞王福王逃到商丘了?”
宋獻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幸好立刻收住了,耐心解釋:“大王您再想想,咱不用潞王福王真的在商丘,只要潞王福王沒露面,沒人能證明他們在哪,那我們放出去的風聲,就是真的!
難道潞王福王還敢跳出來公開露面,說我們說得不對麼?那不成了主動找死、勾引咱上門滅他們的門了麼!而這種事情,只要沒人露面反駁證明是假的,沉樹人就不敢不信!”
李自成智商是不低的,剛才只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又梳理了一下思路後,果然豁然開朗:這種事情,證明永遠比證偽難,而當事人不敢出來證偽,就永遠只能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了。
“軍師妙計啊!傳我將令!就按這個執行!務必數日之內,勾引沉樹人離開上蔡縣,主動往歸德而去,好被我軍逼迫野戰!看他還怎麼縮在上蔡城這個烏龜殼裡!”
李自成摩拳擦掌,喜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