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遇不到闖賊分兵就糧的部隊,我們也能逐步攻打、收復一些要害縣城,或者協防一些如今還在官軍控制下的潁川、沙河沿岸河南縣城,繼續穩紮穩打步步為營。
闖軍要是來攔截,我們就複製在上蔡這邊已經屢試不爽的結硬寨打呆仗,闖軍要是不攔截,我們就可以沿著潁川、沙河一路逼近開封……”
沉樹人剛滔滔不絕說到這兒,還有一大堆要交代,但黃得功聽了卻有些不安,忍不住打斷:“大人,不拿下郾城就往東北方向分兵、繞城而過,那我們的部隊糧道如何解決?
郾城可是堵在溝通汝潁之間的討虜渠河口處的,我們之前的糧船,自汝水而來,繞過郾城就只有先在上蔡卸船裝車、陸路運到潁川在卸車裝船,每一處出現破綻,都會被闖軍嚴重威脅。您不會是另外準備了……”
沉樹人點點頭:“當然,你還記得麼,前幾天闖賊剛剛退兵停止攻城的時候,我曾經讓你派人去鬧事、找鳳陽知府馬士英給我們運糧麼,你不是也按我的要求派了人了。”
如今距離李自成第二次攻城失敗消停,已經過去四五天,所以這點時間足夠從信陽派人去隔壁南直隸的鳳陽府辦點事、打個來回了。沉樹人是在李自成放棄強攻後第二天安排的這步閒棋。
黃得功聞言,也想起了這事兒,他其實已經知道協調的結果了,只是不好意思向沉樹人開口,不知道怎麼彙報。
此刻被主動提及,他也只能慚愧地說:“這事兒不靠譜,大人您當時讓末將派人去,但書信都是您親自準備的,那措辭太生硬了,馬士英完全可以打官腔的,官場規矩他也不是非配合你不可。
要是當初您讓準備點禮物,再說點好話,情況可能就不一樣了……末將聽說過你跟馬士英的摯友阮大鋮有些過節,但這也不是不能開解的。”
沉樹人聽了,卻得意地笑了:“我本來就沒打算讓馬士英給我們籌糧,我要的就是他不配合的態度。
鳳陽那邊是中都所在,官場上肯定也都被流賊滲透成篩子了,你說要是馬士英跟我不對付的訊息傳出去,李自成豈不是愈發會放鬆警惕?
至於我們繞過郾城之後的糧道如何解決,當然是本官自籌運力,以沙船從淮河由壽縣入潁川北上,總有水路能一路通到開封。
我們沉家可是為朝廷承擔漕運改海的,李自成這種旱鴨子,根本不知道我們沉家在水上的勢力。
咱連京師周邊乃至遼東駐軍、每年幾百萬人口日常消耗的漕糧都能運,給七八萬大軍運軍糧,哪怕分好幾路、每路都留夠全額的運力備用,都綽綽有餘。
這事兒我上個月出兵之前,其實就已經有偷偷跟家父商議了,讓他隨時準備留足水兵、水手、戰船、運船。因為經手的人極少,也就沒告訴外人,非常保密。
而溝通汝潁的討虜渠,兩端分別是郾城和陳縣,郾城在討虜渠與汝水交匯處,陳縣在討虜渠與潁川的交匯處。
我們從上蔡出發,正北是郾城,東北就是陳縣,只要陸路只帶幾天行糧,猝不及防攻下敵軍疏於駐軍的陳縣,就可以把糧道切換到壽縣至陳縣的潁川流域,李自成再卡郾城還有什麼用?
反過來,李自成在郾城這邊的駐軍,反而會因為我們反卡了陳縣,而無法得到潁川流域以東籌來的糧食,李自成就算搶空了歸德府,也無法直接走水路運來郾城,他再守郾城也就沒有意義了。如此郾城成了枯藤上的孤果,何必再去強攻,等瓜熟蒂落就行。”
沉樹人一邊說,一邊在地圖上指點,而等他說完之後,黃得功也徹底豁然開朗了。
另外,說句題外話,黃得功或許能輕易聽懂沉樹人的謀劃,可大部分對歷史地理不熟的現代人,可能會在某些點上有理解障礙——
現代的潁川和沙河,都是流量不大的小河,所以很多人會詫異於“從這裡怎麼可能走大船一路抵達汴水、迫近開封”。但這個問題,在明朝是不存在的。
這是因為,自從南宋時,北面金國疏於治水,黃河決堤改道、奪淮入海後,一直到歷史上清朝太平天國之亂時(1855年),黃河在元明兩朝,都是保持以淮河為入海口的。
當時的汴水、沙河、潁川都是黃河入淮的數條河道之一,水位和流量都比後世要高得多,全部都能全程輕鬆過大船,只有陸軍的部隊也很難攔截這些河流的大部分河段。
相比之下,後世重新改道北歸後的黃河下游河道,在這個時代其實是“濟水”等幾條小河。因為黃河干流的改道,只是讓中上游的來水往南走了。但黃河下游兩岸本身還是有降雨需要匯流的,這點微弱的水量,依然會走黃哥故道,就形成了濟水等小水管。
這些地理常識,21世紀的人當然大多數都不知道,可黃得功是當時人,當然是瞭然於胸了,他也就絲毫不會懷疑沉樹人說的運糧後勤計劃的道路透過性問題。
於是他由衷欽佩地說:“大人如此謀劃,運籌數省如棋局,實在是不世之材!不過,我軍要偷襲陳縣,再由此沿潁川、沙河迫近開封的話,沿途會更加平坦,不比這上蔡好歹還在汝南山區邊緣。
如果在平原上推進,無險可守,被闖賊主力圍困、尋求決戰呢?”
沉樹人無語地搖搖頭:“我不是說了,‘結硬寨、打呆仗’麼,不是‘結硬城’,就算沒有城池,我們自己可以結寨、布車陣、依託大河緩緩而進,
我們有水軍之利,到時候李自成圍困我們也不可能斷我糧道,我的糧道可以透過大河穿營而過,那他就只有強攻。
而強攻的下場你已經看到過了,我們有上蔡這種破城時,就是頂住十倍之敵都輕鬆,哪怕城池變成普通營寨,頂住五倍也沒問題。
而且闖賊已經攻堅連敗兩場,傷亡、損耗、士氣衰落都很嚴重。氣餒之兵不可用,越到後面他就會越不敢孤注一擲、付出沉重代價嘗試強攻。我們只要能聲援到開封,目的也就達到了,能給陛下一個交代了。”
黃得功咬了咬牙,這次總算沒有再質疑,他勇氣還是有的,只是愛惜部下不想送死,所以一開始要問清楚。
而只要發現有可行性後,他立刻就跟換了個人一樣,變得非常有執行力,只想著怎麼去實現目標。
黃得功端起酒碗,一口悶了一大碗,果決問道:“不知大人此番出戰,留多少兵馬繼續固守信陽府、又以多少兵馬出擊?末將願為前部先鋒!”
沉樹人安慰地一笑:“先鋒屈才了,黃總鎮就跟隨本官,帶領主力行動。此戰我會從上蔡的三萬守軍中,抽調兩萬人,再從汝陽的三萬人裡,也抽調兩萬,
再加上全部的騎兵、新式火槍部隊、全部便於移動的三百斤輕型佛郎機,再加上調來的水兵,一共爭取出動五六萬人的機動部隊。
讓劉國能繼續領著他的本部人馬,以及我軍的老式火銃手、全部不便於機動的重炮部隊,在信陽府地面上頂住防禦戰線,拖住郾城的敵人。這兩天先把汝陽的部隊,慢慢準備集結起來,到時候分進合擊,三天後奔襲陳縣,打響我軍主動出戰的第一炮。”
“末將遵命!”黃得功應聲接令,自去備戰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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