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嬸，帶我去服務社。”林鳳霞的聲音異常平靜，甚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意，瞬間壓過了趙秀蘭還在持續輸出的尖銳指責。
王嬸被她這突如其來的鎮定弄得一愣，隨即反應過來，急忙點頭：“哎，好，鳳霞，你別急，咱們這就去跟她理論理論！這李秀娥也太不像話了！”
趙秀蘭見林鳳霞非但不害怕，反而要去直面風波，一時間也忘了數落，只是三角眼瞪得溜圓，嘴巴張了張，最終只吐出幾個字：“你……你瘋了？還嫌不夠丟人？”
林鳳霞沒理她，只是扶著冰冷的牆壁，感受著身體深處傳來的疲憊感，以及小腹處那微弱卻堅定的存在感。她知道，退縮和辯解只會讓謠言更有市場。在這個半封閉、資訊靠嘴傳的大院裡，沉默就是預設，解釋就是掩飾。唯有迎頭痛擊，才能堵住悠悠眾口！
她穩了穩心神，對王嬸道：“王嬸，麻煩你了。”
“不麻煩不麻煩！走！”王嬸是個熱心腸，見不得這種潑髒水的事，立刻就要拉著林鳳霞走。
趙秀蘭看著兒媳那挺直的、甚至帶著點決絕意味的背影，心裡五味雜陳。一方面覺得這喪門星又要惹事，另一方面，那謠言也確實戳到了她的肺管子——說她陸家未來的孫子是假的？這比罵她自己還難受！她跺了跺腳，最終還是沒忍住，也快步跟了上去，嘴裡還嘟囔著：“我倒要看看，她李秀娥敢當著我的面胡唚些什麼！”
服務社離家屬區不遠，是軍區大院裡最熱鬧的地方之一。此刻正是上班前的採購高峰期，小小的空間裡擠滿了人。空氣中瀰漫著肥皂、醬油、雪花膏和人群混雜的氣味。
還沒走到門口，林鳳霞就清晰地聽到了那個熟悉又尖利的女聲，正是張營長家的李秀娥。
“……我跟你們說，這事兒啊，可不是我瞎編！你們想想，她林鳳霞嫁過來多久了？身子骨弱得跟紙糊似的，三天兩頭病歪歪，怎麼可能說懷就懷上了？還一點反應沒有！我看吶，八成是怕偉光跟她離婚，使的歪招！”李秀娥站在櫃檯前，唾沫橫飛，周圍圍著三四個軍嫂，都豎著耳朵聽著，臉上表情各異，有好奇，有懷疑，也有幸災樂禍。
“就是啊，我也覺得奇怪呢，懷孕哪有那麼容易的，還那麼精神。”一個平時就愛跟李秀娥湊堆的軍嫂附和道。
“哎呀，秀娥，話也不能這麼說吧……”也有人覺得這話太過了，小聲勸阻。
林鳳霞深吸一口並不存在的清冽空氣，只覺得胸腔裡那股被惡意激起的火苗越燒越旺。她撥開圍觀的人群，徑直走了進去。王嬸和趙秀蘭緊隨其後。
林鳳霞的突然出現，讓服務社裡的嘈雜聲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她今天穿著洗得有些發白的舊棉布襯衫，臉上因為剛才的體力勞動還帶著未褪的紅暈和細汗，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淬了冰的寒星，直直地射向李秀娥。
李秀娥也沒想到正主會突然殺到，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又被刻薄和挑釁取代。她揚起下巴，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這不是陸家嫂子嗎？怎麼，不在家好好養‘胎’，跑這兒來湊什麼熱鬧？”她特意加重了“胎”字的發音，嘲諷意味十足。
林鳳霞沒有立刻發作，只是靜靜地看著她，目光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她緩緩開口，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服務社：“李嫂子，我剛聽王嬸說，你在這兒跟大家聊我呢？”
她的平靜，反而讓李秀娥心裡有些發毛，但嘴上卻不肯認輸：“是啊，怎麼了？還不許人說話了？大家就是好奇，你這身子骨，怎麼就突然懷上了，還一點不像孕婦的樣子。”
“哦？不像孕婦是什麼樣子？”林鳳霞反問，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是該像李嫂子你當年懷你家鐵蛋那樣，吐得昏天黑地，走兩步就喘，還是該臉色蠟黃，渾身浮腫？”
這話一出，周圍幾個軍嫂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李秀娥當年懷孕時的“慘狀”，大院裡不少人都還記得。李秀娥的臉瞬間漲成了豬肝色，指著林鳳霞罵道：“你……你胡說八道什麼！牙尖嘴利的小賤蹄子！”
“我有沒有胡說，大家心裡有數。”林鳳霞不為所動，聲音依舊平穩，“至於我為什麼不像‘孕婦的樣子’，可能是我身體調理得好，也可能是……我肚子裡的孩子心疼我，是個懂事的。”她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溫柔，帶著一種母性的光輝。
這一下，對比李秀娥的氣急敗壞，林鳳霞的從容淡定和那份溫柔，反而讓不少人心裡開始動搖。
“再說了，”林鳳霞話鋒一轉，目光重新變得銳利，“我懷沒懷孕，是不是裝的，好像跟你李嫂子沒什麼關係吧？你這麼關心，是替誰操心呢？是替我家偉光，還是替你家張營長？”
這句話直指核心！誰不知道陸偉光和張營長是競爭對手？李秀娥這麼上躥下跳地造謠，很難不讓人聯想到是出於嫉妒和打擊報復。
李秀娥被戳中了痛處，頓時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尖叫起來：“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我就是看不慣你那狐媚樣！誰知道你肚子裡的種是不是……”
“嘖嘖，這林鳳霞，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可不是嘛，以前看著蔫蔫的，沒想到這麼厲害！” “我看那李秀娥就是嫉妒人家！活該被打！” “說起來，自從林鳳霞來了，陸營長家好像是順了不少……” “對對對，偉光這次演習立大功，聽說要升團長了！” “哎，你們說，她不會真是個……福星吧？”
“福星”兩個字，輕輕地飄進了林鳳霞的耳朵裡。她腳步微頓，嘴角不易察覺地向上彎了彎。
“走吧，鳳霞，回家。”王嬸拍了拍她的胳膊，眼神裡滿是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