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初次踏入留蘭這個城市,我滿懷憧憬和期待。只是沒想到四年後,我會帶著治癒遺憾和不甘的心再次回到這裡。而上一次與它的分別,只發生在十幾日前。
車內依舊迴圈播放著那一首歌,好似瑰萊真的百聽不厭,絲毫沒有換歌的打算。而我的心思早已飄到了此行的目的地,木然地看著車窗外驚鴻一現的亮點劃過黑色瀰漫的夜景,哪怕旋律環耳動聽,我卻是置若罔聞。
沉靜的氛圍下,我們都好似失去了繼續交流下去的興致。無數回憶的碎片縈繞在我的腦海中,揮之不去。或許瑰萊說的沒錯,倘若真的需要徹底放下,回到留蘭去直面它,便是最好的辦法。
與她的重逢,在預料之中,卻也在預料之外。五年的感情最終在一張檯球桌上徹底畫上了句號,這好似一個笑話,而笑話中的主角,一個不折不扣的理想主義者,竟期待著她會為這一段感情而懷有一絲愧疚。或許其中對錯並不重要,結局已經註定,對錯便也就失去了意義。
不知不覺間,車窗外蒙上了一層霧,憶故思舊時,我的雙眼竟也漸漸模糊不清。
我低頭自嘲般嗤笑了一聲,隨後抬手抹過眼角,瑰萊見狀,向我遞來一張紙巾。
我擺了擺手,聲音微微沙啞地說道:“謝謝,我沒事,只是想到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事。”
瑰萊放下手中的紙巾,扶握好方向盤,盯著前方朝我回道:“覺得很委屈是嗎?莫黎,早在你將暗戀的心思吐露而出時,就註定你會被困在愛裡,無法自拔。”
我張了張口,想要反駁什麼,卻不知該如何說起,好在瑰萊再次出聲說道:“童年的陰影導致你在沒有遇到何為和姑媽之前,就已經在你的內心裡種下了自卑的種子。遇到她們以後,你才嚐到了親情和友情的滋味。感情雖然不是生活的全部,但它卻是生活的靈魂。與何為的同甘共苦還有姑媽的溺愛,又漸漸在你的心裡打上了理想主義的烙印。但某一天,你心中關於愛情的種子發了芽,在理想主義的催發之下,你就已經將愛情排在了第一位。自卑使你喜歡卻不敢付諸行動,理想主義使你在明知結果的情況下,依舊選擇迎難而上。你並不是一個懦夫,你只是一個傻子,被愛睏住的傻子。”
我緊緊低著頭,低聲反問道:“那為什麼你還要幫我向她表白?”
“並不是我願意幫你,而是何為。顯然自始至終都只有他看好你的這段感情。他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為愛衝鋒的戰士,哪怕最終死在了陣地前,都不該活在旁人質疑的目光中。’我一開始並不理解這句話,直到我看著顧星改變,得知你與她的重逢,我才逐漸明白。”
“明白什麼?”
瑰萊側過頭,看向我,對視間,她緩緩回道:“成長的代價往往就是失去。”
車內又一次陷入了沉靜,我細細咀嚼著瑰萊的言語,想要從中明白一點什麼,可是我費勁心思的思量卻一無所獲。
“你,顧星,還有袁良都是被愛睏住的傻子。或許與你們的性格和原則有關,才導致如今的這個結局。不過若是一開始你們就保持足夠理性的心,稍微動點腦子就不會是這樣的結果。成長的代價為什麼就一定是要失去某些東西呢?得到真正的愛也會讓一個人成長,這才是良性的方式。”瑰萊轉回視線,輕聲說道:“莫黎,你的自卑和理想主義讓你喪失了一定的理性。而顧星則是在堅守著自己認定的某一個原則,哪怕是八年都不願意放棄。心懷愧疚的袁良,始終無法過得了自己內心的那一關,他想要彌補,彌補自己衝動感性所犯下的錯,到頭來卻發現為時已晚。”
宛若醍醐灌頂的一番話落在我心中,原來看似相同結局的一段經歷,卻有著不同的緣由。其中彎彎繞繞,在深思間緩緩清晰。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他們的改變是必然的,因為這就是成長,無關心智,而是情感。
“那你呢?瑰萊。”
沒來由的我竟問出這樣一句話,脫口而出後我便有些後悔了。
瑰萊答非所問道:“前面有一個服務區,進去歇會吧,接下來的路就換你來開,我有些累,想要休息會。”
見瑰萊迴避了我的問題,我趕忙順著臺階下,“好的,要吃點什麼東西嗎?等會我去買。”
“不用了,車上有零食還有礦泉水。”瑰萊平靜回道。好似真的沒有將那個問題放在心上。
半個小時後,我們來到南洋服務區。待瑰萊停好車,她便獨自去了衛生間,而我來到駕駛位,並順手暫停了那首歌。調好座椅後,我靜靜等待著瑰萊,
十分鐘後,我們再次上路。
瑰萊放低了副駕駛座椅,看來她確實很累,沒過一會,她就已經閉上雙眼陷入了沉睡。只是這一次,中控螢幕上的那首歌沒有再一次迴圈播放。
到達南洋已是清晨七點左右,加上中途休息的時間,我們開了整整九個多小時。出高速以後,瑰萊徑直帶我去了預定好的酒店。
做完登記辦理好入住手續,我們來到各自的房間中略作休息。
躺在酒店大床上,我緊緊盯著天花板上的吊燈開始思量瑰萊帶我回到留蘭的真正用意。關於瑰萊的感情,我是十分清楚的。猶記得去年暑假,我與瑰萊有過一次開誠佈公的談話。
她曾說:“我喜歡一個人,是我的事,與喜歡之人無關。”所以這麼多年以來,瑰萊從未在此事上給我帶來任何的心理負擔。哪怕我與前任交往的期間,瑰萊也始終尊重我,保持著足夠的距離。齊十說的沒錯,瑰萊這麼好的女孩子,換做誰好像都無法拒絕。可是在我的心裡,她始終佔據著作為“姐姐”的位置。
想到這裡,我突然有些理解吳優了。顧星對她的愛意,我們大家都有目共睹,但最終吳優並沒有選擇顧星,或許在她的心裡,始終也是把顧星放在與吳圓一般的位置吧。
可我明白,瑰萊與顧星是不一樣的。
突然一陣門鈴聲響起,我趕忙起身前去開門。
瑰萊站在外面,將手中的飾品袋遞給我,並說道:“給你買了一套衣服,是你喜歡的品牌,洗完澡就換上吧。然後等會陪我去樓下吃早點,吃完之後的行程就交給你了。”
我接過袋子,想要說些什麼,卻不知該從何說起,只好無奈回了一句,“謝謝你,瑰萊。”
她微微笑了笑,“快去吧,我有點餓了。”我點了點頭,應了一聲,隨後她轉身離開。
關上房門,來到床前,我拿出袋子中的那套衣服,純白色五分袖T恤,左胸處有一個猴頭的lo,褲子是一條淺藍色牛仔褲,確實如瑰萊所說,這是我所鐘意的一個服裝品牌,至於合不合身,我倒沒有過多擔心。
看了看手中的衣服,再看了看自己身上所穿的,我不禁苦笑了一聲。瑰萊不光記得我的穿衣尺碼,甚至還記得我所喜愛的風格。
簡約,乾淨,沒有過多的花哨圖案點綴,就如我手中的這套衣服。而我身上所穿的這一套卻與之大相徑庭,花襯衫配上黑色短褲的穿搭,並不是我所喜愛的風格,只是這一套,是當初她給我買的。
瑰萊的用心顯而易見,但越是如此,我的心越是沉重。不再多想,我拿著衣服走進了淋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