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小店裡吵吵嚷嚷的,火鍋的熱氣將冬日的寒冷驅趕在門外,烘得偌大的大堂像暖房一樣,熱烈的氣氛和微醺的狀態使得食客們開懷又盡興,推杯換盞,嬉笑怒罵,講述著各自生活中的趣事和不幸,以及那些個曾經的、遙不可及的理想抱負,展現出人間百態。
誰能在這種環境下免俗呢?李木和唐黃自然也不例外。
李木本說身上沒啥錢了,今天少吃點,明天還有一頓呢,唐黃想的是這裡環境太差了,隨便吃吃就走,結果呢,兩人邊吃邊聊,愣生生連續吃了三個小時,店裡夥計都來清理幾遍桌子了,這才覺得有些飽脹,緩下來,關掉火鍋,用餘溫燙些豆腐、蔬菜吃。
李木癱軟在椅子上,用手慢慢撫摸著隆起的肚子,打著飽嗝說道:“這靈器不用來打架,而是用來生活的話,那真是太方便了。想當初咱們在平安縣的時候,城裡沒有靈力,用不了靈器,吃火鍋還得燒煤或者燒柴,夏天吃火鍋簡直就是身前一火爐,背後一火爐,吃完之後,人跟從火鍋裡撈出來的一樣。”
“稍不注意還有煙飄出來呢,那才讓人頭疼。”唐黃狀態比李木好多了,規規矩矩地坐在對面,正夾著一片菜葉子在吃,唐黃好歹是名門之後,世家子弟,再不講究也得注意點禮儀,所以沒有像李木一樣吃得那麼撐腸拄腹,“其實我倒覺得火鍋要有火才更有味道,你看周圍這些人,哪個不是衝著火鍋的那團熱氣來的?”
李木看唐黃吃的有些香,他也饞了,掙扎著爬起來拿筷子到鍋裡撈些東西吃,“那倒是,這寒冬臘月的,冷氣是無孔不入,穿得再多也能滲進去,這時候火鍋在外面烘著,滾燙的食物在身體裡一轉悠,那真是太舒服了。”
李木本是美滋滋的想著那感受,最後卻有些遺憾,“可惜啊,咱們這些修行人雖然還能感知冷熱,卻已經寒暑不侵了,即便是這麼冷的天,咱們脫光了在外走都沒事兒,不能感同身受那種冬日火鍋的幸福咯。”
見李木得了超然物外的好處還抱怨,唐黃沒好氣地罵道:“人心不足魚飲海,都寒暑不侵了還想咋地?”
李木開懷大笑:“哈哈哈……不想了,不想了。推拒還迎,欲追則皆如雲煙散,像面對三品虎彘那次,開始想活卻逃不了,後來求死卻活下來了,世間變化萬般,想也沒用。誒,豆腐呢?我豆腐呢?你是不是吃我豆腐了?我怎麼找不見了?”上一秒還感慨萬千,下一秒李木就在湯鍋了認真找豆腐吃了。
“我就吃了兩塊,鍋裡還有,自己仔細找找。”唐黃倒是挺適應李木這種不同態度的切換,沒有一點奇怪。
鍋裡攪了一圈沒看著,李木便伸長脖子朝鍋裡看去,手上加大動作,勢要把眼前這鍋湯攪個天翻地覆。
二人吃了三小時,火鍋湯底也加了好幾次水,面上浮著的紅油早就稀薄了,李木再這麼一胡搞,表面的紅油層自然破開一個大窟窿,紅油底下被壓制的熱氣得以釋放,立時升起一大團白色水汽,直奔大鍋上面李木的那顆腦袋。
被這團帶著香辛料味兒的滾燙熱汽突然襲擊,李木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沒受啥傷害,倒是嚇了一大跳,連忙縮回腦袋,鼓著腮幫子吹氣,想驅散這群意外而至的大敵。李木的肺活量也算大,正面被吹中的水汽倒是遠離了,兩邊的白霧卻翻滾著倒卷而上,朝李木繼續襲來。
唐黃看著李木的滑稽模樣哈哈大笑,知道這小子又到犯傻時間了。
李木果然不負唐黃的期望,先是眉頭緊皺,隨後眉頭舒展,開始樂呵呵地傻笑,放下筷子,用手掌在不斷升騰的水汽旁邊輕輕扇風,看著白色霧團隨之變形,一溜兒水汽朝李木扇動的手掌靠攏。李木更樂呵了。
水汽輕而散,湯鍋也很快平靜,紅油重新覆蓋,水汽斷了來源,很快就消失了。似乎還沒過癮,李木又跑去攪動湯底,再次生出一股水汽直衝而上。
這次李木早有準備,李木伸手換了一個方向,更加賣力地扇風,他的努力得到了回報,這下大半水汽都被吸引了過去。這逗得李木笑眯了眼,而李木傻乎乎的模樣也讓唐黃搖頭微笑,就像看著自家傻兒子調皮一樣,可下一刻,唐黃臉色變了。
李木或許是覺得扇風不夠盡興,也可能是悟到了什麼,翹起指頭,右手呈拈花狀朝白色霧團拈去,然後慢慢往外拔,而云霧真的化作一根白色細線跟著李木的動作移動,就像李木從飄在空中的一團棉絮挑出一個線頭穿絲引線,又如從一個巨大的蠶繭裡抽絲剝繭。
李木右手越引越遠,指頭拈住的“白線”也越來越長,白色霧團越來越稀薄,直至消失不見,只剩下一條懸浮空中長線。
抽完了水汽團,李木仍未停手,捏著“線頭”不斷在空中胡亂擺動比劃,右手的運動軌跡也從“線頭”開始往後傳遞直到末尾,這條水汽便像一條真的絲線一樣在空中狂舞不止。
在玩耍一陣之後,李木似乎是玩累了,鬆開了緊捏著的指頭,而後狀似隨意的,朝空處輕輕一揮。這一揮之間,李木明明穿著普通短袖,此刻卻如同衣著直綴,手腕上搭著寬大的袖口,呼嘯生風,雲霧長線主動朝李木右手手背靠攏,等到右手揮到盡頭,所有云霧都已經聚集完畢,“啪”的一聲脆響,盡皆消失不見。
唐黃沒有意識到自己早就看呆了,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李木進行一系列操作,直到那一聲響動才回過神來,如夢初醒,卻仍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