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有珍坐在她身後,給哥哥打圓場:“牛屎發燒唄,今天不是升官了嘛。”
阿妹說:“早就有風聲,說他能當革委會主任,結果就當個副指揮。”
“反正沒多大出息,再大的官兒也是副的。”馮有珍知道,就是因為給朋友上戶口,哥哥才沒有進領導班子,但是不好說出來,解嘲道,“參謀不帶長,放屁都不響。”
“我們連副的都混不上哩。”阿妹嘀咕,“更是個放屁都不響的角色,不如他車子後面的那個美女,喘氣也比放炮響。”
馮有珍哈哈一笑:”阿妹吃醋了?我哥可是經常叨唸著你的大名,今日一見,才知道他念叨的原因——聰明漂亮,舞也跳的好,世界上真是沒有無緣無故的愛呀。”
她這樣一說,阿妹來勁了,腳踏車輪像是風輪似的,居然把馮有貴的車甩在後面。
馮有珍她們車呢?童真真聽不見馮有貴唱歌了,大街上如水洗的一樣,看不見一個人,她心裡反而慌亂,讓他騎快一點,說小夥子怎麼比不上大姑娘?
兩個傻丫頭,騎得快如風,還不安全,再摔到哪裡可不好了。然後就誇她的歌唱得好,普通話講得標準,如果以後能夠進工廠,搞宣傳工作真不錯,很適合的。
“沒那麼好的命吧。”
聽到姑娘的嘆息聲,馮有貴呵呵笑了幾聲,然後就勸告她:“不要悲觀好不好,人生不如意十八九,月有陰晴圓缺,天有不測風雲,雖然沒有長久的一帆風順,總會遇到一些困難和挫折,但那都是暫時的,一年四季,寒冬畢竟只佔一個季節。其實,生活沒那麼難,沒有過不去的坎兒,舍掉一些無意義的東西,我們面對陽光,陰影總在我們身後的。不管發生什麼樣的困難,都要保持樂觀的心態,我們就會活得更快樂……”
以為他總是西皮二黃的,卻能講這麼深刻的大道理,童真真默默的點頭,受到這小夥子的感染,總覺得他為人有趣,煩惱憂愁度都甩到了一邊。由衷的說:“進了工廠才知道,工人階級為什麼偉大,因為你們最守紀律,最愛勞動……”
“哪是偉大?是尾巴大。”聽到她糯糯的聲音,馮有貴語言又鋒利了,“產業工人其實是機器的奴隸,不能獨立作戰,所以相互制約,尾大難掉,就是這意思。”
似乎說的也有道理,童真真就問,他字寫得那麼好,歌唱得也好,跟誰學的?
馮有貴說自己家貧,沒別的愛好,也就練練字,唱唱歌……工廠經常要搞文娛活動,宣傳科有個老師,上海音樂學院聲樂系的。因為大三那年被打成那一派,只能來小小的服裝廠上班。領導愛才,把他從一個勤雜工抽到辦公室裡打雜。他倆談得來,誇馮有貴音色好,有時間就帶他去宿舍,教他識譜,教他發聲,在廠裡搞活動時演個節目,給他長了臉,匯演的時候,也給廠裡帶來了榮譽。
“真的很好嗎?”馮有貴問。
“什麼好?”
“我的歌聲啊,是不是唱得很好聽?”
“真的很好聽。反正,與胡松華什麼的,就差一個鞋底的距離。”
“沒有你唱得好。”馮有貴還是謙虛了一下,“不過,我們兩個的二重唱,真正是珠聯璧合呢,你在播音的時候,辦公室走廊上都在聽你唱歌,聽我們兩個的小合唱。”
童真真不敢引申,只是胡亂應答:“那是因為你唱得好。”
馮有貴聽得心花怒放,身子飄飄蕩蕩,簡直忘記了馮大哥貴姓呢,情不自禁就唱起來:“蝴蝶泉水清又清,丟顆石頭試水深。有心摘花——怕有刺,徘徊心不定,阿咿喲——”
正興高采烈,突然樹蔭下闖出一個青年,攔住了他們的去路,旋即聽到一聲大喝:“唱什麼唱?!”
突如其來的人影,突如其來的叫聲,馮有貴完全感到意外,他身高個子大,平常根本毫不在乎,但是今天身後有一個傷員,瓷器一樣精緻的人兒,摔著不得了。所以還是嚇了一跳。兩腿下放,雙腳支地,腳踏車沒有倒,但是歪了。
書包架子上的姑娘嚇壞了,本來保持距離,手又不方便,根本沒有抓住騎車人的衣服,車子一晃,她馬上就要倒下。
意外出現的男人箭步上前,雙手扶住對方的肩膀,同時喊道:“真真,當心!”
“是你?”童真真站穩了,意外的也呼叫起來,被扶助還驚魂未定:本來胳膊已經受傷,如果再把腿摔斷了,那就不僅僅是殘廢,而且是全廢了。聽他那麼一喊,馬上就聽出來——是夏永山,趕緊從他的雙手中掙脫出來。
見她沒事,夏永山又對騎腳踏車的人吼道:“不會騎腳踏車,你就不要帶人。深更半夜,外面兜風,還吊兒郎當的,還唱什麼情什麼愛的,把人摔傷了怎麼得了?”
“你什麼人?”馮有貴腳踏車遭遇攔截,差點摔了童真真,一頭惱火,還要被對方斥責,扶住車龍頭,也大聲地朝對方吼叫,“你他媽是土匪呀?好狗不擋道,憑什麼攔路?你知不知道,差點就出人命了,你負得起這個責任嗎?!”
這個時候,童珍珍才緩過神來了:“夏永山,你回來了?”
“我怎麼不回來,再不回來,你跟別人騎著車唱情歌,還不知道晃盪到什麼時候呢?”
話太難聽,口氣不善,是我什麼人呢?憑什麼管著我?童真真輕斥道:“夏永山,你說什麼呢?”
姑娘連連呼喚他,這名字,如雷貫耳呀。馮有貴聽妹妹提起過好多次。最早是說參加數學競賽,得到學生會首領的支援,獲得了名次。後來又是說,那人命不好,六五屆畢業就考大學的,體檢的時候肺部穿孔,回老家休養去了。六六屆畢業生體檢的時候,說那個學生會首領回學校了,到她們班當了插班生,要和他們一起考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