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可能,這不對啊!老天爺,這不對啊!”
劉老頭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不明白,他想不通,他大喊著,掙扎著,一次次挺起身,一次次被押著他的兵丁按倒。
距離他不遠處,黑衣武士跪倒在地,身上纏著浸了油的牛筋粗索,兩柄長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而在更遠的地方,一排屍體堆疊成列,還有上百個纏滿了布條哀嚎著的傷兵。
鄉民中的青壯被逼著提水沖洗地上積成水窪的血泊,用耙子將掉落的牙齒和骨頭渣子從泥土中扒拉出來。
婦女們則在照顧傷兵,但那些粗手粗腳的鄉下女人並不會接骨,叵耐堡裡的郎中實在不夠用,結果傷兵們在接受治療時嚎得更慘了。
那一排屍體沒一個是死在黑衣武士手上的,都是火銃齊射那一瞬間造成的誤殺。
徐青松臉色蒼白地坐在黑衣武士面前的一張太師椅上,斷腿和斷手都打上了夾板。他身邊另一張太師椅上坐著吊著胳膊的江平。
江風嘴角含笑,洋洋得意地站在黑甲武士背後,架在黑甲武士脖子上的其中一把刀,刀柄就握在他手裡。
“叔父,小侄略施小計,將這來犯之敵擒下,送至叔父面前發落。”
徐青松緩緩點了點頭,聲音有些嘶啞:“多謝賢侄,今天若不是有你在,我怕是要被這狂人給害了!”
他看向了遠處的屍體堆和傷兵群,心中一陣後怕,這一次徐家堡元氣大傷,死了不少人,傷了更多人,傷兵之中多半都落下了殘疾。
但他覺得值,再多死多傷一倍人,都值了!
徐青松恨恨地盯著黑甲武士,咬牙切齒道:“你絕非等閒之輩!究竟是誰派你來的,是老伯的人麼?”
黑衣武士嘴角還在不斷地淌血,他低垂著頭,一言不發。
那一身近乎刀槍不入的黑色蝙蝠甲冑,業已在之前最後的一番搏殺中撕裂開好幾處,每一處鎧甲撕裂開口下都是一道像小孩張開的嘴巴似的猙獰傷口。
“不說是麼?”徐青松陰森道:“我會讓你後悔生下來!我會夾碎你每一根骨頭!拔下你每一顆牙齒!撕裂你每一寸皮!”
黑衣武士仍舊沉默以對,就好像一塊玄鐵融成的隕石,早已釋放了所有的光和熱,剝落了一切遮蔽的塵泥石塊,只剩下一塊比鐵還硬,比冰還冷的核心。
“將那些賤民都抓過來,我要當著這群賤民的面料理這隻蝙蝠怪!”
徐青松歇斯底里地嚎叫著下令。
孟星魂心境很是平和,他覺得自己的一生之中有這麼一段最後的閃光,便已足夠了。
喧囂過後便理應是沉寂,人生最後發一次瘋,也好過行屍走肉般熬日子,這一世可算熬到了頭,卻不知有沒有來生。
他不怕死,死都不怕還會怕疼麼?何況他受過專門的訓練,能忍受常人無法承受的巨大痛苦,碎骨頭、拔牙、剝皮,這都不算什麼。
只可惜……要做個糊塗鬼了,死到臨頭,他也不明白阿福究竟是什麼,不明白阿福到底要幹什麼。
“孟星魂,你不會這簡單就放棄了吧,心裡唸叨著‘吾之生涯一片無悔,砍頭不過碗大個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子’,然後安心等死?”
正想著,耳邊就傳來了阿福那令人厭惡至極的聲音,孟星魂不想搭理他,權且將這當成了蒼蠅嗡嗡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