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原先說好要帶孩子們爬景山,新年登高求個好兆頭。可昨天下午開始的一場大雪把計劃都破壞了。
午飯後,小北屋開起了‘圍爐姐妹會’,杜守義又被趕了出來。他也樂得如此,正好可以研究一下今天簽到的真跡。
枯坐了一個下午,杜守義翻遍了所得的一百二十一張王羲之真跡。最後他感嘆道:“原來如此!”
一年半以後,隨著兩塊晉碑的出土會掀起一場‘蘭亭論辯’。這場論辯在七十年代草草收場,直到二十一世紀都沒有得出最後定論。
簡單講,郭沫若郭老提出‘晉朝書法’仍處在隸書階段,而《蘭亭序》系後人偽造,偽造者就是王羲之的七世孫,隋朝和尚智永大師,也就是永字八法的創造者。
反對者以南京博物館的書法家高二適先生為首。
這是新中國歷史上第一次,也是最大規模的書法大論戰,具體講起來可能要水上十幾萬字,以後有機會...算了,增值太深奧,以後有機會也不說了。
杜守義沒詳細瞭解過論辯各方的論點論據,只知道個大概。在看完了全部一百二十一張真跡之後,他明白了,也許高、商二位先生是對的。
單從書法技術角度講,問題可能出在了王羲之自己身上。他的字太好,在行書上步子邁得太大,扯到後人蛋了。
書法作品形式無非手札、手卷、冊頁、條屏、中堂,尺方等等幾種。
晉朝是個崇尚隨性自然的年代,在書法上,對精悍短小的手扎尺牘尤為偏愛,認為這就是書者自然天性的表露。
這與後世的書法作品喜歡寫大字,以平方尺來論截然不同。當然,這和造紙術的發展進步也有很大關係,以後有機會再聊。
晉人喜清談,講究出世、瀟灑、飄逸,品性要超然於世。簡單講就是愛裝叉,愛浪咯哩浪。所以在他們的手札尺牘中多以行草為主。
因為這種社會風氣使然,晉朝的楷書還沒完成最後的技術閉合,‘楷法’還沒最終成型。但王羲之的行書卻反而走到了前頭,楷則完備,筆法結字已經成熟。
這其實不奇怪,楷書、行書本就沒什麼‘傳遞’關係,它們是同時產生於隸書,各自獨立發展的兩枝。
就像隸書同時生了兩個兒子,行書這個兒子發育的快了一些,而楷書這個兒子直到一兩百年後的隋唐才真正‘成才’。
不可思議吧?但歷史自己會說話。行書‘二王’是東晉的,楷書‘顏柳歐’卻都是唐朝的。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當然這裡面牽涉到晉唐不同的書寫習慣,同樣也放到以後有機會再好好聊聊。
總之,讓行書超級生長的就是王羲之這一代人。甚至是他一個人帶動了一個時代。這位有點書法界喬布斯的味道,超越同時期書法家太多了。
王羲之在最早的《姨母帖》中還帶著隸書筆意,這才是那個時代大家都在寫的行草。
從《姨母帖》之後,大王作品中的這種隸書筆意消失了,具有完備‘楷則’的行書在他筆下出現。他太先進了,先進到了在後人眼中顯得不真實,就像王莽的遊標卡尺般可疑。
再看看《青李來禽帖》,那是王羲之晚年寫就。也是書聖最最自然的狀態。
悠遊林間之餘,隨便給小輩寫張條子,所以這張帖返璞歸真,書意古樸,看著有點怪怪的。乍一看,你無法把它和《蘭亭序》聯絡在一起,就像兩個不同的人寫得。
但這就是書聖最最自然的狀態。也是當年‘楷隸行草’並行共存的書法狀態,是‘書法大時代’的開端。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蘋果一二剛出現時手機界混亂的狀況。回過頭去看,書法史和手機史上的這一段真是一摸一樣,包括以後的發展都一樣。歷史有時候真的是很頑皮,一樣的過程,他換了個背景又重新演繹了一遍....
當然,後世有種說法,是王羲之改良了鍾繇的筆法,創造了‘今楷’。
杜守義想說:請以郭沫若同志意見為準。郭沫若這麼大學問家,至少要說對一半吧?
東晉楷書確實仍帶著一點隸書的影子。至少在藍星是這樣。
他也明白了,為什麼系統獨愛王羲之,卻又獎勵他趙孟頫的筆意。
趙孟頫師法書聖,其楷書更是名列四大家之一。他的楷書就是對王羲之書法體系最好的延伸和補充。
系統是在用趙孟頫補東晉楷書‘楷則不全’的缺!
當然這只是他的觀點,反正他在‘情滿四合院’世界,胡言亂語應該沒什麼問題。
知道是怎麼回事,杜守義也不會參加六五年的‘蘭亭論辯’。那是頂尖高知們的戰鬥,他這個小電工完全沒資格摻和。不過搬把小凳子,當個吃瓜群眾還是可以的吧?
第二天上午,杜守義翹班去了趟郵局,定了《文物》、《少年文藝》、《美術》等等四五本雜誌。《文物》是將來‘蘭亭論辯’的主戰場,其他的就給小北和孩子們隨便看看。
回廠半路上還買了兩張晚上的話劇票。南鑼就是這點好,看戲、看電影、遊園、爬山、溜冰,統統都在家門口,方便至極。
午休時他向龔小北顯擺了今天的收穫。
“八排一座三座,我的運氣怎麼樣?”
“好。表揚一下。”龔小北笑眯眯的誇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