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村長故居離開之後，他們三人直接返回了祠堂開始準備今晚的法事會。再繼續在村子裡面晃悠難免被村民察覺出不對，何況沈清明和秦夜遊從沒做過這種活，要是出了紕漏可就要命了。
沈清明左手端著瓦盆右手拎著白幡，在祠堂內轉悠鍛鍊平衡感。秦夜遊穿著孝服，臉上抹著白灰，負責迎接來往的客人，每走進一人秦夜遊就遞上一張黃紙，上面寫著到此一遊。村民的座位都由楊旭精心安排規劃好了，山村的政治管理遠比城市低效落後；但中國人的人情世故卻在這裡體現的淋漓盡致，不精心規劃一番很容易出岔子。
秦夜遊這張臉天生就是用來弔喪的啊，在屋裡練習的沈清明腹誹。腹誹歸腹誹，他還是很善意的去幫秦夜遊向過往賓客發放所謂辟邪黃紙。
“哎道長！”人群裡一個大媽扯著嗓子喊，“這黃紙有啥用呀！”
楊旭此時不知道去哪了，沈清明只好順口胡謅：“大媽您別看這紙普通，這黃紙可是九天仙女下凡塵時候留下的。孩子用這紙寫作業，科科保證一百分。大爺用這紙捲菸，夜夜都能重振雄風。就算是拿著紙上廁所，也能治好老便秘。”
村民聽這紙這麼好用，紛紛衝上來搶紙。眼看沈清明就要被圍在人群中，秦夜遊果斷把黃紙一揚，趁著村民抬頭的機會把他拖了出來。
“長期以來的小農經濟模式在農村以較完善的形式儲存延留，同時也決定了小農生產者的階級保守性而固步自封。”秦夜遊對攤在地上的沈清明說。
“你這是在......安慰我？”沈清明問，相比於那些搶紙的村民，突然說這麼多話的秦夜遊明顯更令人害怕一些。
秦夜遊認真的點頭。
路過這裡的牛企業詭異的哼了一聲，說：“二位道長還有，咳咳咳那種癖好？”
“沒有啊喂！”沈清明連忙起身，“不要亂嚼舌根！”
“都是男人，能理解能理解。”牛企業狡猾的笑著，“不過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娶個媳婦是正道啊，趙寡婦別看之前水性楊花的，和村長住在一起之後還不是乖乖聽話，每頓飯都親自下廚，連釀酒都自己幹。”
沈清明趕緊打岔，把話題引開：“趙寡婦那麼勤快呀？有點出乎意料。”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誰讓她不能給別人加添丁加口呢。”牛企業說到這裡笑了起來，“要不是她加倍的討好村長，村長早就把她踹了。”
空氣中忽然出現了一股臭味，聞著很不舒服，只是不知道源頭在哪。
牛企業繼續說：“趙寡婦挺用心的，連廚房都不讓別人進去。村長當時和我們說自從和趙寡婦好上之後，他連自來水都沒沾過。”
先不說這種東家長李家短的話題他是怎麼知道的，單說他這種一切瞭然於胸的壞笑是怎麼回事啊！
之前失蹤了一會的楊旭穿著杏黃道袍從外面小步跑回，袍子上帶著惡臭味。牛企業趕快掩著鼻子逃進祠堂裡屋，這樣沈清明起碼不用那麼尷尬了。
“都準備好了嗎？”楊旭問，“我就出去了一會，牛企業怎麼用那麼奇怪的眼神看你們？對了，你們的黃紙呢？”
“鄉民都來齊了。”秦夜遊沒好意思提起黃紙被他們搶走的事情。
楊旭叮囑了他們一句切記安全第一，之後便推開了祠堂大門。角落裡沉澱著的塵與土隨風揚起，在中央篝火的照耀下分外清晰，光明和黑暗映照在每個人的臉上，任何心思都無處可藏。
“天地有正氣！雜然賦流形！”楊旭扯著破鑼嗓子喊，“下則為河嶽，上則為日星。”
沈清明將瓦盆摔在祠堂門口，跟著喊道：“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蒼冥。皇路當清夷，含和吐明庭！”
秦夜遊低聲說：“時窮節乃見，一一垂丹青。”
楊旭踏步進入祠堂，徑直走到最裡處的先祖牌位，從袖子裡扯出一尺紅綾放在火堆上燒掉。掐了劍指，念：“四象開分，六極有變，牛家諸公在上，今度爾等賢子賢孫入祠！”
沈清明拿起事先準備好的白幡揮舞：“牛家寶泉者速來饗食祭祀，特供李浩文五千元香燭，首供牛玉貴五百元香燭，次供牛玉貴三百元香燭，三供牛金兩百元香燭。餘者四十五人供三百元香燭。”
人群裡被念道自己名字的人有些得意，洋洋自得的笑了。
唸完香火單之後楊旭掣出一把桃木短劍，在火堆上面一晃，喝道：“牛家寶泉者還不速速上身！陰界路窄，陽關路寬！柏木升棺，生鐵發槨！”
秦夜遊冷著臉補充：“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桃木劍上綻放出詭異顏色的火焰，由劍背一路燃燒至劍柄，很快覆蓋了劍身全部。楊旭拿著燃燒正旺的木劍卻面不改色，口占讖言：“天道昭昭，人道迢迢，紅顏易老，白骨難逃。三生路上，覺三生少。回首輪迴，半半陰陽。”
“媽呀......”人群中有人竊竊私語，“這這這這......”
沈清明此時已經繞到了棺木正前，恭敬的對著亡者牌位鞠了一躬，把三根粗香插在香爐之中，青煙嫋嫋，散滿祠堂。
楊旭見眾人的情緒已經調動起來，把燃燒的木劍投入堂前火盆。木劍劍身曾經塗過白磷，白磷燃點極低，觸火既燃，火焰溫度大概只有四十度左右，因此楊旭才敢在握著燃燒的劍。木劍在火盆裡燒出淡綠色的煙氣，楊旭屏息靜氣，端坐在蒲團上。
按照之前說好的，秦夜遊開始敲木魚地藏經，而沈清明負責給棺材蓋板塗上石灰。家境富饒的人，往往用四根整木方料做壽器，稱做四角，即蓋板、底板和邊板用整塊方料做成，用石灰將四角塗白意味著拔除死者百病，順便防止棺木被蚊蟲鼠蟻啃食，希望死者走的安詳一些，來世無病無災。
當秦夜遊唸到千劫測度，不能得知一句時，楊旭忽然睜開了雙目，黑瞳不知何時變成了墨綠色，全身被汗水溼透，再無一點生機。除了他的山羊鬍子還在微微顫抖以外，整個人與來自地府冥淵的水鬼無異。
“還！我！命！來！”楊旭咆哮著嘶吼，“啊啊啊啊啊啊！！！還我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