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著二皇子手中長刀出鞘,室內眾人連忙上前勸和,程廣的臉色紅了又白,手指搭在劍柄上,壓抑著胸膛中憤激。
只不過如今二皇子功敗垂成,已鐵了心與他勢不兩立,好容易將刀放回去,嘴上卻愈發不饒人,大喝道:「縱使我回了晉國,你也別想給本皇子耍什麼花樣!」
「你那妻兒不識好歹敢受那太子的賄賂,我便敢將他們統統捏在掌心裡,程將軍若是打不了勝仗,便等著回去見你妻兒的屍首吧!」
說罷,二皇子仰天大笑,向門外走去,一腳將程廣面前的桌子踹翻在地,「咚」的一聲巨響,令程廣渾身骨寒毛豎。
「你這個無恥之徒——」
他憤怒的聲音追著二皇子遠去,不過片刻的功夫,門外已見不到人影,徒留下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隨風久久地迴盪著。
「無妄之災,實在是無妄之災!」程廣平白受了冤屈,滿腔憤懣無處發洩,氣得將腰間的長刀猛然抽出,大力劈砍在那歪倒的桌子上。
隨著木桌四分五裂,程廣也大喘著氣,倚著柱子跌坐在一邊,室內僅剩的幾個兵將皆戰戰兢兢,少頃,從中走出一個親信,勸他道:「這二皇子剛愎自用,眼下斷然是聽不進將軍的辯白,如今之計,唯有速戰速決,將軍打了勝仗,對陛下、對二皇子也都好交代。」
「是啊,將軍切莫因此傷懷,想來是朝堂上有人設計陷害,不如一鼓作氣定下戰局,遲則生變啊。」一邊的勸說之言逐漸多了起來,聒噪之聲將程廣圍在中央。
程廣沉吟不語,半晌,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我何嘗不知。」
他眉頭緊鎖,陷入沉思之中,猶豫道:「只是如今步兵末軍輜重未至,陣型不齊,絕非戰勝攻取的最佳時機。」
「可如今祁河對面兵力不過二三萬,我晉國大軍一旦渡水,這皇城便定然是囊中之物,只怕幾日後玥國援軍到來,我軍集結於此,既受敵軍所壓,又被陛下所疑,以至於騎虎難下啊!」
程廣仍未鬆口,而門外
忽而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
「稟告將軍,四皇子來信,說有敵軍重報,請將軍親啟。」來人正是與陳御史通同一氣的暗探。
「快呈上來。」程廣忙起身,三兩步跑上前,拆開信讀了起來。
「他們遣人埋伏軍中,趁夜火襲糧倉,待其大亂陣腳,我們便可一鼓作氣將其擊潰,皇后隨軍離宮,屆時陳御史將領四皇子親兵以光復齊國之名把持皇宮,裡應外合。」
程廣讀著信中內容,長吁一口氣,臉上不可遏制地揚起興奮喜悅來,連忙招手道:「走!」
出了營帳,隔著滔滔河水,隱約看見對面烏壓壓的軍營中火光從夜色裡迸出,滾滾濃煙升起,顯然呼應著四皇子信中所言。
「太好了,簡直天助我也!」程廣拍手稱讚,方才被二皇子為難的的晦氣也一掃而空,妻兒性命的威逼之下,他終是焦急起來,即便大軍還未全然集結,便下令點兵備戰。
不知過了多久,營帳外來來往往的人影中,忽然有一個身影突然消隱於夜色中,少頃,攜著信紙的白鴿撲稜著翅膀騰空而起,如箭離弦,轉瞬被濃濃暗夜淹沒。
祁河西側,空地上堆放的艾草和蘆葦在空地燃出熊熊烈火,劈啪作響,照亮了半片天空。
數以萬計計程車兵穿戴整齊,列隊站在營帳之前,視線聚焦的一點,身著朝服的女子手持誓師酒,目光灼灼。
「國難之際,爾等勇毅將載於史冊,犧牲流血,皆為家人所宜!」獵獵夜風呼嘯而過,揚起周旖錦寬大的裙襬,她聲音憤慨,迴盪在寂靜的軍隊之上。
「本宮已皇后之名擔保,每一出者家中免稅三年,斬敵將程廣首級賞千金,戰場若斬裨將以下及三四品賞銀五十兩,五品王四,願爾等堅城守之,不避於國,不畏死戰……」
說罷,周旖錦仰頭將手中那碗凜冽辣喉的出征酒一飲而盡,隨即摔於地面,瓷碗碎裂的響聲和無數士兵臨行前的吶喊一併爆發,氣勢磅礴的「殺」聲震天而起,驚起林中鳥雀。
重賞之下士氣大漲,周旖錦轉回身,接過柳綠手中的醒酒湯,頰邊微醺的紅暈已騰起。
柳綠急得眼眶溼潤,低聲道:「娘娘還懷著身孕,恐傷了身子……」
「無妨,」周旖錦搖了搖頭,將醒酒湯飲盡,二人並肩走遠了些,她又道:「那些征戰的將士,不知多少要丟掉性命、血灑疆場,我若連這碗酒都不肯與他們同飲,未免寒了他們的心。」
柳綠猶豫了許久,只能輕輕嘆了口氣,雙手合十許願:「只願明日之戰告捷,撐過這幾日,等皇上援軍至此,一切便能安穩如初。」
周旖錦的腳步忽的頓住了,她薄唇緊抿,點了點頭道:「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