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也不必擔心,皇上近日對周家之人很是重用,」胡懷瀠以為她是憂心著周家的前途命運,便勸道。
她眼神一轉,忽然露出幾分狡黠的光芒:「姐姐不如多為自己考慮考慮,你如今還年輕,過了守孝的日子,滿朝男兒豈不是任憑挑選。」
周旖錦被她氣笑,反駁道:「你年紀更小,不如我先替你打聽著?」
此言一出,胡懷瀠的臉也紅了起來,嗔怪地扯了扯周旖錦的袖子:「才不要。」
二人正拌著嘴,忽然聽見不遠處的街道中傳來激動的人聲,轉眼間,人群如潮水般向那畔湧去,萬人空巷。
周旖錦正處於人群中央,險些被湧過去的人群推搡,只是片刻的愣神,她聽見耳畔的高呼:「是天子儀駕!」
西郊位置偏遠,數百年來,從未有過聖上親臨,人們抻著脖子往街上望,雀躍的神情如一隻只等著餵食的鵝。
不知為何,周旖錦心中某根緊繃的弦「嗡」地作響,頭腦空白的一瞬,她拉起胡懷瀠的手,轉身便要走。
「姐姐,等等、姐姐——」
她心中的緊張透過手心傳來,令胡懷瀠一愣。
身後,天子儀駕已繞過最後一條街,人群如翻滾的浪潮,接連跪下身來,擁擠不堪,只為一睹新帝的真容。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魏璇朝街道上望過來時,只看見周旖錦落荒而逃背影,水藍色裙尾騰挪著,一晃神便消失在了街角。
他眉眼間不自主地顫動了一下,純金的轎輦鑲滿各色珠玉,五光十色的光暈下,他微微仰頭,眼角那一丁點的微紅也隨風而逝了。
周旖錦腳步匆匆,過了許久,周遭幾乎全然安靜,才停下來,耳畔呼嘯而過的風也驟然熄了。
心臟跳得太快,如擂鼓般在胸膛奏響,她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回想起方才下意識的無措,只覺得不可思議。
她出宮分明是得了准許的,為什麼害怕見到他?
若是心裡坦坦蕩蕩,為什麼要逃避?
「姐姐?」身邊,胡懷瀠的神色十分詫異,她沉思了一會兒,才問道:「你……可是不願見到皇上?」
魏璇登基
這些時日,宮裡對他與周旖錦的傳言便甚囂塵上、屢禁不止,流傳最廣的便是周家落難之時二人大動干戈結了仇,可胡懷瀠對他二人都有了解,心裡並不能全然為這些傳言說服。
她早知魏璇身為質子時便是心中有成算的,甚至談得上睚眥必報,可如今他即位後,卻對周家這副做派,那些所謂的仇怨,顯然是站不住腳。
他甚至,即位後頭一次御駕親臨民間,繞了這樣遠的路到西郊來。
「我……方才身子有些不適。」周旖錦皺起眉來,她心亂如麻,甚至連搪塞的話語都顯得那樣可笑。
「先皇過世後,滿宮的妃嬪——哪怕只是最末等的御女都受了冊封,」胡懷瀠左右打量,確定四周人煙稀少,猶豫了許久,才試探問道:「姐姐可否與我明說,皇上此番作為,究竟是為什麼?」
胡懷瀠說完這一番話,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勇氣。
她自小到大,無論說話還是做事,都秉承著謹小慎微的原則,生怕惹禍上身,更何況是周旖錦這樣權勢滔天的女子,連注視一會兒都唯恐灼傷眼睛。
可如今短短兩年間,胡懷瀠卻覺得,她似乎與周旖錦之間已有種不可分割的感情,希望看著她平安順遂,這樣深切的關心,幾乎超過她對她自己。
周旖錦下唇咬得泛白,過了好一會兒,才洩了氣般開口:「皇上他、他對我的感情,其實……」
這短暫的話語緊繃得幾乎發顫,周旖錦的聲音難以為繼,頓在半空中,胡懷瀠卻已知曉了答案。
「可姐姐與皇上,明明是……」胡懷瀠清麗的面容上閃過一瞬間的驚愕,無數記憶如潮水般撲面而來。
她自入宮起便住在翠微宮,雖年紀比魏璇還小,卻從來都是當他作小輩看,如今一想,那關係卻像是變了質,驚得她啞口無言,細細想來,卻似乎又能抓見端倪。
良久,周旖錦低下頭,輕聲道:「這裡冷得很,我們回去吧。」
胡懷瀠面犯難色,一時竟不知如何評判,亦不敢再深問,只得點了點頭。
二人上了馬車,彼此都不言語,沉默久久迴盪著,壓得人心頭髮悶。
好在路程並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便已到了玉清園的門口。
胡懷瀠先下了馬車,轉身準備扶周旖錦一併下來,餘光卻忽然瞥見大門外一個高大的男子身影。
那熟悉又陌生的臉,半邊被屋簷的陰影遮擋,半邊被角落的絹燈照亮,抬眼望過來時,眸中的波瀾像是含情脈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