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魏璇凝眉深思,周旖錦的嘴角微不可見地挑起了分毫,隨即又湊到他跟前,低頭作勢揉了揉被他握痛的手腕:「不過殿下醉了,本宮……也大可不與你計較。」中文網
她這一番話真假參半,卻又顛倒黑白,扯著禮義廉恥的幌子,倒把過錯推到了魏璇身上,令他不由自主生了懊惱,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疑心過重,衝動之下,誤會冒犯了她。
漫長的沉默徘徊在二人之間,誰也沒有再說話,只是長久僵持地對視著,各懷心事,似乎誰先移開眼,便是不可宣之於口的落敗。
不知過了多久,魏璇眉眼間隱隱流動的戾氣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含著愧疚的溫情。
這些時日,他本就受著周旖錦的恩情和庇護,卻幾乎從未回報她什麼。
他自以為可以護她周全,可她卻渾然不知,身居在那樣高處不勝寒的位置,哪怕使些手段保全自身,他又有何資格苛責?
「微臣錯了,娘娘。」他輕輕嘆了口氣,垂下頭,真心實意向她道歉。
花燈內的燭火快熄了,影影綽綽搖曳著,倒映出魏璇的影子。
周旖錦的唇微微抿著,沒有回答,只是低頭看向地面。那影子起初像只暴躁且張牙舞爪的狼,隨著他俯下身討饒,又變成低聲下氣的犬。
向她低頭服軟,似乎是某種命中註定。
魏璇聲音有一瞬間的哽咽,承諾道:「往後,微臣不會再打擾娘娘。」
周旖錦胸中懸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下來,點了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燭火燃到最末,倏地熄了。
屋內暗下來的一瞬,魏璇的身影從窗邊翻身而出,轉眼埋沒進後院半人高的灌木叢中,閃動了片刻,隨後消失不見。
一片濃稠的黑暗中,周旖錦眉眼深沉,注視著窗外。寒風透過未關的窗欞傾瀉進來,她卻不覺得冷,過了好一會兒,忽然抬起手,指尖在嘴唇上觸了一下。
殘留的餘溫和酒意,一寸寸沁到她心裡。
她恍然覺得,在這精心謀劃的圈套裡,原本沒有輸家和贏家,無論魏璇還是她,都被這張網束縛著沉溺,清醒地沉淪。
時光荏苒,庭院中,枯萎的枝條重新抽了了嫩芽,薄薄的春霧過去,轉眼草木葳蕤,花團錦簇,再後來,又零星落了大半。
魏璇終是未再動白若煙肚子裡的孩子,她自己仔細照料著,絲毫不敢懈怠,終於在入秋前,未央宮張羅起生產一事。
周旖錦身為六宮之首,為保那孩子平安無虞,親自率了太醫聚在未央宮內,顯得格外重視。
到了晌午,房間裡隱約傳來白若煙遏制不住的痛呼,她平靜地站在門外聽著,彷彿隔岸觀火。
沈妃來時依舊趾高氣揚,可眉眼間的隱隱憂慮還是出賣了她的心事。
看見周旖錦帶人把守周遭,指揮大局萬無一失,她顯然心中不悅,臉色逐漸黑下來。
「貴妃,舒昭儀身子如何了?」魏景一下朝便匆匆趕來,他身上還穿著龍袍,神情卻焦急的像個孩子,聽著耳邊的痛呼,連忙抓著周旖錦詢問。
「回皇上,舒昭儀頭胎本就生產不易,臣妾已派了太醫院最好的婦科聖手在此候著,皇上大可放心。」周旖錦不慌不忙答道。
魏景看著面前來來往往、秩序井然的場面,心中十分欣慰,忍不住上前抱了周旖錦一下:「淑貴妃不愧是朕的賢內助,這些時日你辛苦了。」
他早知道周旖錦出身名門,向來以大局為重,不同尋常後院女子一般心胸狹窄、爭風斗醋,可她向來是極看重子嗣的,如今之舉,令他不由得肅然起敬。
周旖錦的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從魏景的懷抱中掙脫出來,福了福身:「皇上謬讚了,這都是臣妾分內之事。」
「貴妃實乃寬厚仁愛。」魏景臉上是遏制不住的笑意,他看著周旖錦,其下隱約可見難得的綿綿情意。
周旖錦愣了一下,隨即扯著唇勉強笑了笑。
她還記得,夢中自己懷了身孕,魏景也是無數次用這般欣慰喜悅的目光看她,甚至親手喂她落胎藥時,眼中都含著脈脈溫情。
幾人說著,便往未央宮前廳走去,早有宮人在此擺了豐盛的宴席,溫碳暖塌,招待焦急等候的皇帝和各宮妃嬪。
白若煙生產十分不易,刺耳的尖叫聲持續了一整日,到了半夜,周旖錦從昏昏沉沉的瞌睡中被喚醒,聽見外面產婆高聲的喜悅呼叫:「舒昭儀生了,是個皇子!」
魏景龍心大悅,連忙步履匆匆走去,周旖錦跟隨其後,心中長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