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養心殿,獨站了周旖錦一人,腳下白玉鋪成的地面冰涼又光滑,廣闊而如湖面。
“臣妾知道,皇上因為這件事厭惡臣妾,臣妾百口莫辯,唯有查明真相,方可自證清白。”
此事與她無關,未免讓魏景生疑,不如將事實告知。
“從前……是朕錯怪你了。”魏景沉默了半晌,忽然說道。
自當上皇帝后,他幾乎從未誠心誠意給人低頭道歉過,總以為身為九五之尊,定然做什麼都是對的,所得到的都是最好的。
然而經歷今日一樁事,才知自己是多麼孤家寡人。
身邊他愛的、寵的,沒一個是真心待他,細細想來,唯一矢志不渝的便是這深愛他的淑貴妃,可自己卻錯怪了她這些年。
“你可怪朕?”魏景低頭咳了一聲,養心殿內滿是燈火通明,他卻覺得自己在黑暗中慢慢腐朽。
周旖錦忍下心中的難受,蹙了眉頭:“臣妾不敢。”
“唉,你站在門口做什麼?過來些。”魏景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又像在示好。
“是。”
周旖錦的笑有些悽然,走上前,尋了個梨花木凳,手指略提起裙角坐下,露出底下鑲嵌珍珠的繡花鞋,低頭俯視著魏景透著病意的臉。
“相信朕,朕以後會待你好。”魏景緩緩扯出一笑,像是自說自話,語氣還帶著些不肯定的虛浮。
這話落在周旖錦耳朵裡,卻莫名覺得厭惡。從前他也是這樣口口聲聲哄騙自己的,短短數年,卻不過一紙空談隨風而逝,她如今又怎敢真信?
周旖錦頓了半晌,不慌不忙說道:“皇上日理萬機,臣妾今日但求一個公道,不圖榮寵。”
“那貴妃覺得,該如何懲治她二人?”魏景執意要補償她,身體往前靠,眼神中浮現期許。
他的掌心蓋在周旖錦的手背上,微微粗糙的觸感像是埋藏在土裡的沙礫,隨即一握,滑膩的又像蛇。
周旖錦神色暗淡,不動聲色地將手往回收了收:“臣妾全聽皇上吩咐。”
她既已揭開事情真相,功成身退即可,若將瑤妃等人逼到窮途末路,屆時皇宮裡恐怕是人仰馬翻。
“朕以為,這到底是宮闈秘事,將瑤妃降為沈嬪,與舒昭儀都罰兩年俸祿,禁足一月,如何?”
魏景說罷,嘆了口氣。
他何嘗不知這樣的處罰有些輕了?可如今朝野動盪,若說出沈秋月身死的真相,恐怕四五皇子又要爭相輾軋,派系林立。
更有一層,便是他始終不肯相信瑤妃所言之事,只當她是禍到臨頭隨意攀咬。
沈秋月那樣的女子,在魏景心中,宛如天上明月一般光輝皎潔,可如今短短的幾句話,卻如同明珠蒙塵,拉著他的心和感情一起墜到髒汙的泥土裡去。
周旖錦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道:“皇上若無其他事,臣妾還要去內務府催促,督辦女官學堂,便不久留了。”
一時相對無言,魏景身子一滑,落在床榻裡,問道:“質子殿下在外面嗎?你幫朕叫他進來。”
“是。”周旖錦走出門,屋簷下人影寥寥,魏璇一身墨色禁軍服制,腰胯長劍,獨自一人等她。
見周旖錦安然無恙走出來,魏璇心裡鬆了口氣。
“娘娘無事,微臣便放心了。”
他微抿著唇,小心地打量著周旖錦的神色,見她面色無虞,放在長劍上的手也落下了。
“此事能這麼快查出來,也有質子殿下一份功勞,”周旖錦看著他認真的眼神,淺淺笑了笑,眼底那片刻的苦澀也蕩然無存:“本宮平日裡不便在宮外行事,幸有你幫忙。”
“禁軍護衛皇家,本就受娘娘排程,微臣不敢居功。”魏璇羞愧下低頭,心中卻騰昇了幾分雀躍。
周旖錦偏頭看著屋裡,示意他道:“皇上召殿下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