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不敢。”魏璇低著頭應道,不知為何,內心升起幾分歡喜來。
許是周旖錦惡名在外,幾人不敢大膽,寒暄幾句便有些啞言,各自去用午膳。
“魏璇。”忽然,聽見蕭平喚他。
蕭瑾被僕人領著去更衣,此處只有他二人,蕭平走近他,輕聲問道:“你方才在淑貴妃面前,似乎很是緊張。”
“……沒有。”魏璇下意識反駁。
蕭平不以為然:“我瞭解你,你方才整個人僵硬得很,從前面見聖上,都不見得你這樣侷促。”
他的話裡帶著幾分素來的調侃,又含著些咄咄逼人的嚴肅的意味,繼而道:“我記得你上次畫的那副畫,我問你,你筆下那樣美的垂絲海棠,可是在鳳棲宮見的?”
魏璇咬了一下唇,心中驚訝於蕭平的敏銳和對他的瞭解,想要辯駁又顯得有些無力,沉默了半晌,他輕笑道:“我怎麼敢。”
這句話淡淡的,比他往日的聲音要小些,聽起來像佈滿冰碴的湖面,既是說給蕭平,又是說給自己聽的。
聽了他的話,蕭平也有些愣怔,許久才說道:“我是瞭解你的為人的。”
蕭平說罷便略低著頭,心中一時百感交集。
他早清楚蕭瑾的心思,本以為魏璇只是不近女色,多接觸便好。可若魏璇心中憧憬的那個人是……他四肢僵硬,不敢細想。
魏璇並不願多解釋,長睫毛微顫了顫,沉默地站在原地。
蕭平思索一會兒,沉聲道:“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尋蕭瑾。”
魏璇點點頭,獨自尋了個石椅坐下。
不遠處,家僕們成群結隊,從大門口抬著一箱箱厚重的禮物進庫房,腳步聲整齊且輕。
魏璇注視著往來的人群,心頭忽然傳來鈍鈍疼痛,與記憶裡某個場景重疊,忽而想起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
玥國皇子眾多,唯獨他被派來齊國為質,起源於那場深秋的變革。
玥國皇帝已經老了,縱情聲色,不問朝綱,於是文武百官皆投其所好,整日弄些精巧玩意來討皇帝歡心,私底下大肆斂財,禍亂朝政,各得其所。
然亂世之中,總有些人一身為民請命的錚錚鐵骨。
玥國為避免皇室子弟相爭,斷奶後便可離開皇宮,自立府邸。
張才人的母家雄厚,父親御史張大人在朝堂上說話也擲地有聲,因而在魏璇的記憶裡,童年的回憶多數是在府邸裡與母親和祖父相伴。
張大人是個慈祥的老頭,親自教他讀書識字,習武練劍,他也曾是一眾皇子中最聰明出色、最有機會繼承王位的。
然而三年前的多事之秋,朝廷裡掀起了偌大波瀾。
張大人主持變革民政,親請下江南一帶清查田產餘糧,以讓利於民,充實被皇帝揮霍一空的國庫。
這樣的朝代,想要百姓得利,必是要得罪人的。朝廷裡積弊太深,江南一帶的富庶之地更是官官相護,波詭雲譎。
張大人力排眾議,親自領頭下江南,卻在變革的第二月,在過江時“不慎遇襲”,從此再無音訊。
張大人這顆大樹一倒,不到半月,皇帝便被成功說服,親自下旨抄了張家,除了入宮的張才人和身為皇子的魏璇,張家一眾親眷,舉家鋃鐺入獄。
官兵破門而入的那一夜,年僅十二歲的魏璇掙脫母親的懷抱,迎著雨從書房徑直走到前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