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詡輕輕一笑,竟有些不忍心碰那桂花糖。
時詡又拿起信封翻來覆去,一會兒手指在信封上自己的名字上輕輕摩挲,一會兒又湊近信封,試圖從上面嗅出景聆的氣息。
時詡繞到小案後坐著,滿懷期待地將信封拆開,手捏著信封兩側,將裡面的薄紙小心翼翼地抽了出來。
信紙展開,裹藏在信紙中的墨香味在頃刻間湧入時詡的鼻腔,像是蓄謀已久一般,瞬間將時詡帶入了那個時刻都能看見景聆的屋子裡。
時詡閃著光的眼眸在信紙上來回逡巡,唇瓣輕輕開合著,在心底念著紙上的內容,唇角時而上揚,時而又滲著幾分苦澀。
夫君子定,見字如晤。
一日夜裡忽覺院中已經沒了桂花香,才意識到一月已過,院中的小花落了一地,幸好在這之前,我著人採了一些,昨日做了桂花糖,才堪堪留住了盛安的秋。
適才噩夢一場,心悸未消,故而想到夫君若伴我身側,我定然能得以好眠。但夫君尚在嶆城,分身乏術。戰報頻頻入京,我知夫君之辛苦,也希望夫君能照顧好自己。
我亦知兒女情長在家國大義面前不值一提,但我依舊希望夫君能夠時常念我,正如我念夫君。
妻,景聆。
常念。
時詡捏著信紙的手指越捏越緊,指肚逐漸泛白。
自從來到嶆城後,時詡除了剛到嶆城那日,便沒有再給家裡寄過信。於昊在後面把他們逼得很緊,次次都來勢洶洶,他時常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更別說是靜下心來寫信了。
時詡眼眶微溼,他想到了景聆被噩夢驚起後面色慘白的面容,也想到了她忙活著做桂花糖的身影。
她說她想我了。
時詡輕輕一笑,他好想立刻策馬疾馳回到盛安,將景聆抱在懷裡撫慰;他想與她縱情親吻,在她耳旁表白,也想聽她說愛自己。
時詡當即取來紙筆,也給景聆寫了一封回信。
可惜的是,這封回信,沒能送入景聆手中,盛安就發生了意外。
那日午後,景聆剛在太后宮中用完了午膳。
太后送了些珍貴的補品給景聆,叮囑她好好養胎,景聆道了謝後,便離開了興慶宮。
景聆被珠玉攙扶著剛沿著長街走了一小段,遠遠地便看見李貴從大明宮的方向火急火燎地跑了過來,路上的宮女內侍都被他撞開,嘴裡還在大喊著:“都讓開,都讓開!”
景聆倏然放慢了步子,李貴這樣慌亂,莫不是大明宮出了事?
李貴跑得急,珠玉怕他撞到景聆,便拉著景聆往裡面挪了挪,李貴一溜煙就跑了過去,也沒有注意到景聆。
景聆扭頭看著李貴的急躁的背影折返了回去,剛到興慶宮門口,就聽到裡面的李貴帶著哭腔大喊了一聲:“太后娘娘,皇上他……他駕崩了!”
緊接著,太后一聲哭吼:“哀家的皇兒啊——”
景聆站在宮門旁,蒼白的手登時重重地抓住了旁邊的硃色門框。
珠玉怕景聆就這麼摔下去,扶穩了景聆的腰,“夫……夫人?”
“他剛剛說什麼?”景聆望向珠玉,眉眼微皺,臉上的每一絲情緒都透露著難以置信。
珠玉磨了磨嘴唇,輕聲道:“他說……說皇上駕崩了……”
“怎麼會?”景聆低吼了出來,她顫抖著,眼眶發酸,無數與賀遷少時的回憶如洪水猛獸般湧上心頭,她感覺自己的腦子裡像是穿了根刺一樣,鑽得她疼痛無比。
而興慶宮內,太后在一眾宮人的攙扶下,抹著眼淚跑了出來,跟在她身後的李貴挪著小碎步解釋皇上的死因。
李貴道:“昨日夜裡,仙師稱自己已經煉成了能讓人不老不死的仙丹,當即供奉到皇上手中,皇上龍顏大悅,今日用了午膳後便服用了這仙丹,豈料這才一盞茶的工夫,皇上一口鮮血就吐在了奏摺上,老奴還沒來得及上前給皇上擦血,皇上就倒在了桌子上,老奴再上前檢視時,皇上已經沒氣兒了啊!”
太后眼眶通紅,憤憤道:“快把那妖道給哀家抓過來!”
李貴說:“已經派人過去了。”
太后走了幾步後,又道:“皇上突然崩逝,此前,他可有留下什麼?”
李貴想了想道:“奴才不知。”
太后不悅地看了李貴一眼,嘆氣道:“算了,皇上信任那妖道,也不能未卜先知。”
而就在這時,羽林郎杜嬰忽然從長街的盡頭跑了過來,剛好與興慶宮門口的太后等人撞了個正著。
太后見到杜嬰後眉頭一皺,指著他斥責道:“杜嬰!你一個羽林郎跑來後|庭做什麼,你要造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