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前一個月,宮裡就已經開始著手準備太后的壽宴了,壽宴當日,四方來賀,八方來朝,更加襯得盛安繁盛無二。
朝廷官員、皇親貴戚、異國使者同聚麟德殿,宴會啊還未開場,殿中已經熱鬧非凡。
景聆和時詡一前一後地進了麟德殿,二人腳步剛跨入,殿中便立刻有人擁上前來搭話,把兩人越拉越遠。
夏侯鏡從景聆身後竄出一把抱住了她的胳膊,朝景聆粲然一笑:“阿聆!”
景聆與夏侯鏡已有數年未見,即使是認出了眼前的少女是兒時的玩伴,景聆臉上的驚訝神色依舊未改。
“你不是年年都不回來嗎,今年怎麼肯回來了?”景聆打量著夏侯鏡道。
夏侯鏡挽著景聆坐到席位上,道:“我爹天天往客州跑,我哥又回了盛安,家裡就只剩我跟我娘,恰好我娘來給太后賀壽,我就跟著我娘一塊來了。”
景聆跟夏侯鏡又寒暄了幾句,後邊的席位上便坐滿了人。這人一多,話就更多,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的,都得拿出來抖抖。
景聆輕抿了口茶水,便聽見後頭幾個官員提到了盛安縣令阮鰲和飛騎尉李房的名字,隱隱能從他們話中聽出二人昨日在街邊打了一架。
這二人不和是盛安人盡皆知的事情,只是二人不和的緣由,仔細說來倒有些複雜。
阮鰲出身寒門,憑著資歷和人脈一步步幹到瞭如今盛安縣令的位置,他處事圓滑,手中最大的人脈,便是秦溫。
阮鰲與秦溫交好,而秦溫的夫人也姓李,和李房是同宗,往前數幾代還是攀得上親故的,只是到了這一代已經沒了聯絡。
然而在秦琰還在做皇后時,她就與陳王的母親不對付,如今一人成了太后,另一個人的兒子成了王侯,兩邊便更加劍拔弩張。
這兩個李家都攀著這點皇親關係彼此看不慣,連帶著兩邊的黨羽也輕視對方。
景聆聽著那幾個官員繪聲繪色地比劃著兩人打架的細節,破口大罵時說的話不禁發笑,她便問夏侯鏡道:“李房和阮鰲又打架了?”
夏侯鏡往嘴裡塞著糕點,她灌了口茶水連連點頭。
夏侯鏡豎起食指,一隻眼睛微眯,艱難地吞嚥著,說:“這事兒我知道,我昨兒還在圍觀呢。”
景聆閒著也是閒著,便示意她繼續說。
夏侯鏡的一隻手背擋在唇邊,道:“那個阮鰲,天天在外面給你舅舅拉皮|條,前兒個剛好拉上了李房的老相好,然後李房就來找阮鰲的麻煩了,倆人就打起來了唄,最後還是陳王來勸架的呢。”
景聆微微眯眼:“陳王也來了。”
“是啊。”
景聆輕捏著下巴,往年太后壽宴,陳王都是隻送禮不歸京的,他今年倒是殷勤。
景聆正琢磨著,身後聊得熱火朝天的幾個人突然戛然而止,景聆敏感地掀了下眼皮。
“皇上駕到,太后娘娘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伴隨著內侍的一聲通傳,麟德殿中所有人的目光在門口凝聚。
秦太后身著一身金線刺繡墨藍長袍,頭戴華彩鳳冠,簪星曳月,頓時就成了眾人眼中的焦點;賀遷和沈願分別走在太后左右,盡兒女之孝,看上去一片和睦。
眾人朝拜過後,宴會正式開場,各色歌舞入席。
教坊裡的西涼伎抱著一把琵琶,邊舞邊彈,曲調詼諧幽默,頗具異域色彩,在一眾歌舞伎中格外扎眼。
一曲閉,那西涼伎擱下了琵琶,從樂師手中接過鴛鴦劍,隨即便跟著急促的胡曲跳起了劍舞助興。這伎子生得漂亮,身段妖嬈,一顰一笑間別有風情,又似是在炫技一般,是不是將劍端挑向席間賓客,又迅猛收回,惹得人家哈哈大笑。
樂曲越奏越急,西涼伎的動作也越來越快,席間的氣氛不斷高漲,觥籌交錯,推杯換盞。
西涼伎在殿中輕輕一躍,如燕子一般輕巧的身姿登時躍上高臺,她單腳微殿,像在殿下一般將劍端從太后眼前一晃而過,秦太后倏然皺起眉,面露不悅,但那西涼伎又衝秦太后眯眼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弄得秦太后都不得不收斂了慍色。
眾人也沒有把這個小插曲放在心上,只聞變徵之聲驟起,那西涼伎突然笑色一滯,掌心翻轉間,她的左手猛然朝著秦太后胸口刺去。
“有刺客!護駕!”賀遷眼明手快,大喊著搬起桌案朝著那西涼伎腦袋上砸了過去。
秦太后頓時大驚失色,手忙腳亂間踹翻了桌案,果盤酒肉“哐哐”幾聲灑了一地,她一隻手拽起身旁還在發懵的沈願,一隻手拉著賀遷拔腿就朝屏風後躲,嘴裡還一邊大喊:“護駕!護駕——”
麟德殿內頓時亂作一團,彈奏箏的琴師撥斷了弦,琴碼掉了一地,賓客四竄,把琴碼踢踹得到處都是。幾乎所有人都瘋狂地想往外逃,卻堵得外面的羽林軍進不來。
那西涼伎被賀遷砸得頭暈目眩卻依舊沒有死心,攥緊了手裡的劍就朝高臺上竄。
突然,耳力非凡的西涼伎在身後的混亂中捕捉到了一瞬不一樣的風聲,她猛地抬手轉身抵擋,卻沒抵過身後那人朝自己腰間迅猛的一劍。
宮宴中不能攜帶兵刃,西涼伎痛得一顫,倏地倒退了兩步,他難以置信地望著時詡,又即刻意識到那是剛才從自己手裡掉落的另一把劍。
這一對鴛鴦劍,成了殿中唯二的兵器。
太后遇刺事關重大,眼前這刺客不能就這樣死在自己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