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被砰得一聲關上了,緊接著,何柔小跑過去,開啟門,沖著樓道一頓罵,什麼難聽的字眼都往外面蹦。
關容清震驚不已,連高幸是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的,她都不知道。
“容清。”高幸拉住她胳膊,“不要聽,我們進屋吧。”
高幸太淡定,似乎已經對這樣可怕的家庭氛圍習以為常。
也是在那一天,關容清才知道,原來不是每個家庭都像她家一樣和睦友愛,原來名字叫“幸運”的少女,成長中有很多難言的不幸。
用過晚飯,高幸送關容清回家。
少女並肩的身影被夕陽拉長,又重又大的書包蓋住兩道清瘦影子。
她們走得很慢,也走得認真。
“高幸,你長大後想做什麼?”
“我也不知道,但我想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要去多遠?”
“天涯海角,都可以。”少女的馬尾隨風蕩漾,她歪過頭,看向身側的關容清,“你呢?”
“你想要探索這個世界。”關容清對上她明亮的雙眼,“我想探索,不同人的人生。”
十年後,申城第一人民醫院。
關容清在大門口接到高幸,“高高,今天得委屈你了,我還是個實習生,沒有自己的診療室,我找導師借了她的房間,正好她這個時間段沒事。”
“沒事,你知道我不會介意這些的,下次去你家都行。”
“心理治療還是得在專業的地方。”關容清說,“高高,你現在得重視起來了。”
“好。”
自從關容清本科唸了應用心理,高幸就成了她的重點關注物件。
高考失利帶給高幸的痛苦花了一整個暑假的時間消化,到了外省上大學,高幸肉眼可見地健康起來。
大一到大四,她們保持著每個月見面的習慣。
每次,關容清都會對她的情況進行診斷。
確診雙向情感障礙是在大二那年,關容清發現高幸有時候可以三天只睡八小時,精力充沛,有時候又完全提不起精神,嗜睡得厲害。
當時的情況不算嚴重,吃點藥就能調理過來。
到了大三,高幸開始準備考研,心理狀態每況愈下。
恰好考研那幾天處於高幸的抑鬱期,她強撐著無力的軀體去了考場,腦子裡是漿糊一片,什麼也記不起來,大半年的準備就這樣泡了湯。
高幸表面看不出異樣,但關容清知道,這對高幸來說,是繼高考後又一次重大創傷。
東亞小孩一生逃不過考試,而人生中重大的幾次考試,高幸卻總是失利。她又是個凡事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的性子,哪怕關容清勸導過她無數次,她也很難跟自己和解。
畢業後,高幸去了京市,前段時間關容清去京市參加學術會議,正好和她見了一面。
高幸請她吃飯,聊著聊著就發呆放空,筷子也有些拿不穩。手機震動時,高幸還出現了應激反應,呼吸不暢。
所有的細微表現都在提醒關容清,高幸必須要接受正規的心理治療,起初,關容清想請導師幫忙,但高幸的心理防線太高,想了想,她還是決定自己來。
關容清的導師是個極其理性的中年女性,她的診療室佈置得也很簡單,沒什麼花裡胡哨的東西。
這是高幸還是第一次走進診療室,好在面前的人是關容清,她並不緊張。關容清和往常一樣,簡單詢問了她最近的情況,高幸一一告知。
“你那同事還在給你當紅娘呢?”關容清問道。
“最近消停了。”高幸得意一笑,“因為我給她說,我不孕不育。”
“還得是你。”
“軀體化有加重嗎?”
高幸思索了一下,“上週在辦公室差點暈倒。”
“這麼嚴重?”
“上午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被叫去做會議筆記,會議開到下午三點,盡說些冠冕堂皇的廢話,我估計應該是低血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