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洗菜時候的水聲太大,沖淡了男人的聲音,高幸關掉水龍頭,問道:“是因為……勞累過度嗎?”
手起刀落,一聲接一聲與菜板碰撞,眨眼間的功夫,肉片就成了纖細的絲。
溫讓熟練地往上面淋了幾勺料酒、生抽,撒上鹽和辣椒粉醃製,平靜地說道,“我爺爺是被謀殺的,奶奶進了精神病院。”
瀝水盆一個沒端穩,砸在水池裡,濺了高幸滿臉的水。
溫讓抬起幹淨的左手,用手背抹去她臉上的水珠,“沒關系的,我早就走出來了。”
“對不起,我不該問。”
“沒什麼不該問的,只要是你想知道的事,我都可以說。”
高幸混沌的腦子裡忽然閃過年幼時的一些記憶,她依稀記得在她十歲還是十一歲那年,有一件鬧得全市皆知的謀殺案,死的是當地頗有聲望的退休刑警,名字她已經記不清了。
“你爺爺,以前是刑警嗎?”
“是的。”溫讓眉眼低垂,在這樣一片溫和的廚房燈光下,卻格外冷清,“殺他的人,也是當年被他一舉送進監獄的服刑人員。”
“為了報複?”
“嗯,他的供詞是這樣的。”
“那你和你奶奶……”
“我奶奶目睹了我爺爺被虐殺,失心瘋了,所以那匪徒沒殺她。”溫讓一遍又一遍在水龍頭下面沖洗著剛切完肉的手,平鋪直敘著,“我當時在房間睡午覺,醒來後,去報了警。”
手指和手背都被搓得通紅,在他第三次擠洗手液的時候,高幸握住了他的手腕,“再洗下去,手會疼的。”
說完,她傾身過去,替他關掉了水龍頭。
高幸躋身他和洗手臺的中間,抬頭正視他平靜無波的雙眼,嘴唇動了動,安慰的字眼卻一個也蹦不出來。
她忽然意識到,自己能給他的,也無非一個擁抱。
腰被環住的瞬間,溫讓身子也驟然僵住,只要他稍稍低頭,就能吻上她的發頂,那裡已經沒有生出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白發。
明明沒有時鐘,他們卻聽到了滴答滴答,時間的流走聲。
多年以後,他們回憶這個夜晚,恍然發現——
原來心動與時間同頻。
擁抱沒有持續太久,高幸低著頭,迅速地抹去下巴的淚,嗓音微微沙啞,“我有一個冒昧的請求。”
“你從來沒有冒昧過。”
“回國後,我能不能以朋友的身份去見見你奶奶?”高幸眼眶還有些紅,“我們現在,是朋友吧?”
“當然。”
溫讓抬起手,輕輕拂過胸口處,那裡有一滴藏在毛衣裡的淚,被碾碎了,揉進他的指尖。
而十指連心。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雪,壁爐的火燒得正旺,被拆掉又完美複原的八音盒流淌出複古的冬日小曲。
火鍋底料熬出麻辣鮮香,煙霧和香氣一同飄散在屋子裡,蒸得窗戶都蒙了層白霧。
小笛端了個小板凳站在窗前,用手指在窗上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