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如何定義“平凡”的人生呢?
“韓廉”的人生經歷在陸凝的眼前迅速展開,並不是這個身份的,而是作為遊客的人生。
他學習成績從小就很優秀,高中畢業後考上了一所全國排名前三的大學,在裡面的熱門專業學習。大學四年,韓廉成為了學生會的一名幹部,同時自己也在積極開展一些社會實踐工作,他的優秀延續了下來,證書、履歷,一份在同齡人中也算得上出類拔萃的簡歷被他成功帶出了校園。
校園的簡歷在第一次招聘當中起到了最後一次作用,他沒有選擇繼續讀書,而是走進了社會,隨即便開始沉浮。糟糕的老闆,難以帶領的團隊,麻煩的同事關係他都經歷過,結婚,生子……韓廉很快就從一名學校知名的風雲人物成為了普通人的一員,而這樣的生活其實並不符合他的心意。
但是他並不能躋身到社會精英的行列中去,在試圖創業失敗之後,韓廉慢慢陷入了一種彷彿執著要脫離自己如今身份的狀態,他拼命地工作、學習、吸納那些知識——可惜此時的他已經不再是二十年前那個精力旺盛,學習能力飽滿的自己了。
他死於因高血壓帶來的一系列併發症,第二天早晨,人們在他的辦公室發現了他的屍體。
就這樣死去,他當然是不甘願的,韓廉不希望他的人生如此平凡,而也許是幸運終於眷顧了他一次,第二次機會來到了他的身上——
回憶中斷在此刻。
也確實應當中斷在此刻,畢竟她都已經看到了韓廉人生的結束,那麼對方也應該和自己一樣了。陸凝的目光落回了現實,看到了目光空洞的韓廉。
高速回憶確實能幫助人快速瞭解他人的一聲,但也有個缺點,就是除了一生中最濃烈的幾種情緒轉變以外,其餘的感情基本都成為了細枝末節。陸凝無法從短暫的回憶中建立起對他妻子和孩子的感情,即使一切宛如親歷,而韓廉估計也同樣如此。
“我沒有憑自己的本領擊敗你。”陸凝看著韓廉,他還愣在原地,大概……他的心已經死了吧?
她沒有對對方說自己其實很羨慕他第一世人生的,畢竟對方大概都聽不到了。她甚至可以想象韓廉經歷了一些什麼,連她自己都會忽略那些溫暖的點滴,回憶裡面又怎麼可能會有明確的感受?
“我已經能夠接受我不成熟的過去,但是你還是想要逃離那段平凡的過往……我不想評論對錯,因為看起來我們都無法接受彼此的人生。”
冰晶凝結,寒冷讓韓廉還沒有死去的肉體抖動了一下,似乎還有些本能反應。
陸凝砍下了韓廉的頭顱。
然後,她舉起刀,指向了前方,建築的陰影當中:“出來。”
“你是怎麼發現我的?”
一個披著一身破布的人從陰影裡面走了出來,一雙赤紅的眼睛帶著戲謔的意味盯著陸凝,在他的腳邊,跟著一個蒼色的人偶和一個赤色的人偶。兩個人偶除了球狀關節以外,其餘的部分都栩栩如生,華麗得和那個人格格不入。
“你身上錨點太多了,是不是那些人遺失的錨點都被你收集到了自己這裡?”陸凝平靜地說。
“哎呀,下次我會記得隱藏一下,哼……你好,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但我們應該還是第一次正式見面。”
“……引渡人。”
“你是我比較關注的幾個人之一,所以我才會偶爾看看你們的行動。這個男人的死亡倒是讓我有些意外,我本以為他那執著的心不會被輕易擊垮,卻沒想到他還是被死亡本身恐嚇住了。”引渡人瞥了一眼地上的頭顱。
“你的店長們還在奮戰,你卻在這裡和我聊天?”陸凝沒有放下刀。
“哎呀呀,你覺得那幫小傢伙是去戰鬥了嗎?明明有著能嚇到這個人的過去,結果卻還這麼天真?”引渡人笑了起來。
“天真?”
“你知不知道,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啊,你一定知道,那麼你為什麼不去思考為什麼這些人能夠好好溝通?”引渡人輕聲說道,“玫瑰雕刻,彩琉璃之屋,螺旋工藝,焦油作坊,十字星槍械店,獵獸勇士裝備,回膛大廳,啊,我記得每一個人,每一個我招攬的店長,他們有能力,也有野心,更有一團漆黑的靈魂。”
“我知道陸櫻不是什麼好人。”
“聯合的前提條件是對等,你會被留下,是因為你和他們並不處於對等的狀態。不過……我倒是很高興。”引渡人敲了敲蒼色人偶的腦袋,從它的頭頂抽出了一柄蔚藍色的鐮刀。
“高興什麼?”
“高興一個變數的存在。我知道你們屬於被投放進來的,不過呢,僅僅如此還沒辦法成為變數,那個人一定要充分理解自己即將面對的是什麼,並且依然會繼續向前,還要擁有足夠的知識去應對現狀,最後能夠融入這個世界……可以具備這全部條件的人可不多。”引渡人將鐮刀橫握過來,“怎麼樣?要不要接受我的委託?”
“你的委託?不先說明白我可不敢保證。”陸凝冷漠地回答。
“我不關心他們任何一個勢力打算做什麼。”引渡人輕聲說道,“海港從來就沒有被任何一方作為獨立的個體看待,但是它算是我的所有物。我看過無數海港的沉淪,我也不得不透過那些充滿創造力的靈魂製作新的海港來補充。但是啊,這樣的日子過久了,總會覺得膩煩。”
“……你想要安定下來?”陸凝問道。
“安定?不不不,不僅僅是安定這麼簡單,我要一個足夠穩定的海港,穩定到如同內陸一樣。正因為如此,我答應了和尹荷的交易,讓她以我手中的海港為藍本建設起了內陸的藍本。但是這樣並不夠,還有一些勢力在虎視眈眈,而尹荷也不會將我的海港作為一個同等內陸的區域看待,她只會把這裡作為一個前哨,防護她那個世界的前哨。”
“利用與被利用,這不就是你們經常做的事情?你又能指望我在這樣一群人當中做什麼?我這點本事恐怕都不夠他們隨手一擊的。”陸凝說。
“不要和我說這些話,你已經有所思考了,在這樣的局面下,還能思考自己該怎麼行動的人會沒有什麼野心嗎?真可惜我沒有讀心的能力……而你呢,也不是我唯一的賭注。”引渡人怪笑了一聲,“如果你想試試,不如接過這把鐮刀,它含有一部分梳理靈魂的力量,是屬於我特有力量的一部分。”
“那我再問個問題。”陸凝嘆了口氣。
“可以。”
“另一個人偶呢?它的意義是什麼?”
引渡人沒有立即回答,而是用赤紅的瞳孔盯著陸凝看了幾秒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