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進對於許褚誅滅張氏、黃氏的行為感到憤怒,不單單是因為這件事本身違背了他的意願,更多則是對袁紹、荀爽等人的不信任。
在何進看來,許褚敢做下此等‘潑天大事’,沒有袁紹等人的授意是不可能的。這個判斷源於何進自己與袁紹對宦官的態度南轅北轍:何進不願意對宦官趕盡殺絕,袁紹則欲除之而後快。
何進早年發家,宦官出了大力,何太后當時毒殺了靈帝最寵愛的妃子,也是宦官幫忙求情才免於重責。
另外對於士族,何進也不放心。士族的力量過於強大,何進忌憚之,又不得不用之,如在座的袁紹、荀爽、鍾繇、荀彧,以及大將軍府主簿陳琳等等,無不是年少成名、海內知才計程車人。而且士人們以舉薦、故吏、門生、聯姻等方式串聯成一張大網,互相吹捧,彼此親近,排斥除士人以外的人,從而壟斷了仕途、佔據了輿論,實是比宦官更難對付十倍、百倍的一群人。
如果宦官被殺光,大漢朝的權利架構就從外戚、宦官跟士族的三足鼎立變成了外戚與士族平分秋色的局面。而天子年幼,士族底蘊渾厚,勢必會在不久的將來掌握朝廷大權。
所以何進自然而然地認為許褚的行動出自袁紹等人的授意,張氏、黃氏的覆滅,無疑將何進逼到了不得不與宦官徹底決裂的境地,對袁紹等人百利而無一害。
袁紹對何進心中的想法自然猜到八九分,許褚的行動他事先並不知情,可無意間許褚幫了他一個大忙。因為即便沒有許褚誅滅張氏,袁紹也已經跟他的同黨何顒等人擬好了大將軍的假詔準備傳諸天下各州郡,內容正是以何進的名義下令捕殺宦官在各地的族人。
於是當何進冷聲質問荀爽時,袁紹卻又是把授意許褚的事不由自主地算算到荀爽、荀彧和鍾繇頭上。何進不會做這樣的事,袁紹自己知道自己沒做,那麼放眼天下也只有跟許褚關係密切的荀氏、鍾氏出身的朝官才可能指揮的動許褚。
荀爽心中憋悶,大家都是聰明人,箇中曲折不用盞茶功夫就全明白了。對於荀氏、鍾氏來說,這個‘授意許褚誅宦官族人’的黑鍋是背定了。既然如此,何不順水推舟,言明利害,讓何進下定決心出手殺掉張讓、趙忠等輩呢?
荀爽便略過何進的質問,直接進言道:“事已至此,大將軍若不盡快決斷,宮中恐有變故。”
何進冷哼兩聲,卻也知曉荀爽說的是正理。許褚的奏疏目前只有他們幾個知道內容,但他做下的事情肯定是瞞不了多久的,屆時張讓等人得知後,定以為何進已經對他們動了殺心,不得不鋌而走險。
禁軍可還在宦官手裡,何太后也對宦官始終信任有加,最不讓人放心的是——劉協還在洛陽。
利用這幾點,張讓等輩並不是沒有抗衡的能力與翻盤的希望。
權衡利弊,何進無奈吞下苦果,選擇面見何太后,請旨殺張讓等權宦。
與袁紹、荀爽等商議良久,方把諸多細節敲定,這才入宮。
荀爽與荀彧、鍾繇回府後,均還有些驚魂未定。
荀彧對鍾繇說道:“元常,此事你可有參與?”
鍾繇搖搖頭,嘆道:“當是許仲康自己所為。”
荀爽又是讚歎許褚不畏懼宦官的氣概,又是不滿其‘任性妄為’,道:“當初向大將軍力薦許仲康為潁川太守,不想其竟是膽大妄為的人。我等需去信回潁川族中,讓友若、休若等對許仲康的行動多加留意,如誅張氏等大事,不可再在我等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
荀彧與鍾繇頷首稱是,各寫就書信,一回族中,一回許褚。只是落筆時赫然發覺,對許褚似乎不能再用“以尊示卑”的口吻,二人相顧失笑,搖頭不已。
做下誅宦官族人之事的許褚,在潁川境內的聲望再次得以提高,荀彧與鍾繇來洛陽前,便知許褚有徐庶、郭嘉為謀,有從汝南跟隨而來的兄弟為武,帶甲千餘,殺韓綜,斬何儀,勇冠三軍。
如今登上太守之位,之前潁川有信來時說到許褚重用棗祗,行屯田令以充實倉廩;設金曹掾,收歸鐵礦,以充實武備。雙管齊下,不失為強兵足民的好計策,眼下他的實力又到了哪個地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