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隨即安靜下來,龐尚便道:“軍候有何高見?”
許褚離席走到堂中,肅然道:“我雖然到鄢陵不久,卻也聽說龐公為官清廉愛民如子,實乃大漢能吏。”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先送一頂高帽子給你再說。
龐尚暗自心喜,臉上卻作謙虛狀,連道軍候言重了。
“又聽說縣尉韓綜,是個貪婪之徒,任職期間不思報效朝廷,只知道求田問舍,收刮民財,我本是不信的。今親耳所聞,心中憤慨,願為民請命,求龐公為民做主,將此人繩之以法。”
許褚說完,盯著龐尚眼睛,且看你如何回覆。
龐尚痛心道:“軍候有此心意,龐某甚感欣慰。然我等非是不想為民除害,實是有心無力。”
許褚裝作不懂,問道:“何來有心無力之言,龐公若將韓綜罪狀上呈郡中,以府君英明,難道還不能為鄢陵百姓做主麼?”
這當然是明知故問,要能告倒韓綜,早就告倒了。
龐尚回道:“哼,早年龐某便曾就此事告知巡察至鄢陵的督郵,可嘆朝廷近年風雨不斷,自顧不暇,以至於吏治腐敗,韓綜使些錢財,就將事情壓過去了。更何況,郡中亦有身居高位者,每年收受韓綜賄賂,以至於凡有人告發韓家,總是無疾而終,反而遭到報復。此人氣焰之囂張,已經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
有錢能使鬼推磨,古人誠不欺我也。許褚心道:只是不知郡中哪個人當了韓綜的靠山,但有一點可以確定,肯定是他剛到陽翟面見府君時見到的府君門下諸公里的其中一個,否則也不會有這個能耐讓韓綜穩坐釣魚臺。
龐尚的話說完後,許褚沒來得及發言,其他人先開始哭訴起來,無一不在痛訴韓綜施加在他們身上的罪行。其中一個哭得最兇的,說自己年前剛納了位貌美如花的小妾,還沒享用幾天,就被韓綜強行索要了去。
這都哪跟哪。
許褚哭笑不得,除掉韓綜這件事非做不可,因為在徐庶的謀劃裡,他必須以鄢陵縣為起家之地,而韓綜此人行事霸道,又是地頭蛇,如果不滅了他,許褚斷無機會入主鄢陵。
斟酌了一番,許褚對龐尚道:“沒想到以龐公的德行聲望,都拿韓綜沒有辦法,許某外來是客,更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之前既已表明立場,之後的話就不能說的太滿,否則反而會讓人覺得太過孟浪,不值得信賴。
龐尚接著又勸了幾杯酒後,藉口不勝酒力,眾人便一一告退。許褚故意走得慢點,因為他總覺得龐尚還有話要對他單獨說,果然沒走多遠,又被請了回去。
這次龐尚將他請到書房裡,下人奉上醒酒湯後,便開門見山說道:“軍候此前在汝南抵禦賊軍,後又在本縣附近誅殺百餘賊寇,威名遠播,老朽佩服。現在鄢陵外有賊寇窺視,內有貪吏橫行,軍候若不出手相救,鄢陵早晚生靈塗炭。望軍候深思啊。”
見許褚不說話,龐尚頓了一頓,又道:“此前我已行文一封送至郡中,以鄢陵多事為由,建議府君命軍候招募勇壯,屯住在鄢陵縣城外,如此,韓家徐徐可圖也。”
看來龐尚也沒忘了去摸他的老底。許褚喝了口醒酒湯,瞄了眼龐尚的臉。龐尚五十好幾的人,臉上皺紋漸深,頭髮也已半白,這把年紀還不辭辛苦為民生操勞,值得他敬佩。可這種人有一個毛病,就是做事情之前想的太多,又太過循規蹈矩,老龐啊老龐,大亂將至,我可沒時間徐徐圖之,到時候十八路諸侯起兵討董,我許某人連湯都喝不到一口,豈不是虧成狗。
“龐公高義,許某先謝過。只是龐公可曾聽過夜長夢多這句話?又可曾想過韓綜要是如法炮製,奏請許某去他處,該如何應對呢?屆時府君是聽信龐公,還是聽信韓綜,可有把握?”
龐尚心裡涼了大半,韓綜郡中有人,打官樣文章當然是更有優勢。
“那軍候說怎麼辦?”
許褚逼視龐尚,說道:“許某敢問龐公,若我手刃此賊,龐公可有把握讓縣中豪強脫離韓家,歸附我等?”
龐尚騰得站起,失色道:“軍候,郡中尚未定罪,怎能如此行事!”
許褚嘿然道:“龐公如此說,就當許某酒後胡言罷。”說完轉身欲走。
腳跟才剛抬起來,龐尚急道:“軍候且慢!”他來回踱步,神色陰晴不定,良久才咬牙道:“實不忍再見鄢陵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軍候若答應能還百姓一個朗朗乾坤,龐某就豁出去一條老命,與你一道誅殺韓賊!”
這樣才對嘛,許褚大笑道:“天下動盪不安,正該雷霆行事。龐公放心,韓賊一除,鄢陵百姓在龐公的恩澤下,定會衣食無憂。如違此言……”許褚一掌拍向案几,“便如此案!”
龐尚望著碎裂開來的桌案,伸手與許褚擊掌為誓。
許褚回到暫住的地方,徐庶等四人都還在等他。徐庶第一個上前,問:“仲康與龐縣丞都談了些什麼?”
許褚一五一十說了,四人反應不一,子範與王闌躍躍欲試,神色興奮;宮肅若有所思,徐庶則惋惜道:“仲康太急了,照這麼做,即便韓綜伏誅,鄢陵還是落在龐尚手裡,我們是猴子撈月一場空啊。而且倉促行事,勝敗難料,殊為不智。”
許褚紅著臉,他只顧著想在亂世中謀求一席之地,其他地方確實欠考慮些。
“事已至此,也只能硬著頭皮幹了。”
“也只好如此。”徐庶緩緩搖頭,“先滅韓綜,再以觀後效吧。”
第二天,龐尚就加緊聯絡與他交好的縣中大戶,暗中糾集人馬,並把一車兵器偽裝成貨物,悄悄運到許褚那兒。
龐尚是豁出去家底了,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此時已定計,龐尚那邊準備妥當,只等許褚這邊動手的訊息。
“就在明晚!”許褚說完,裂著嘴笑。不知為何,他特別期待上陣殺敵,可能這就是虎痴難易的本性吧。
“眾兄弟分做三隊,一隊十人,王闌、元直與我為隊率;進攻韓府時,我這隊人直搗黃龍,其餘兩隊穩固陣型,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明白嘛?”許褚吩咐道,徐庶與王闌點頭應下。眼下沒有時間去實踐戚繼光的鴛鴦陣,只好先這麼安排。
於是諸人吃飽喝足,養足精力,乾等時機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