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寶聽聞了那一圈的驚叫,也探頭看去。那箱子很小,裡面如摺紙般塞了一個五花大綁、口裡塞著巾子的年輕婦人。那婦人頭髮披散著,滿臉淚痕,在箱子裡憋得臉色發青,額頭上青紫中帶著血痕,怕是剛才一路都用頭撞著箱子,想引起人注意。
下屬趕緊將她口中的巾子掏了出來,讓她能換上口氣,並掏出匕首割斷了綁住她的麻繩,將她從箱子裡扶了起來。
那婦人穿著不甚華麗,卻也精緻考究,不似大家閨秀,應該是那家小門小戶衣食無憂的媳婦子。在箱子裡憋悶了半天,又撞了頭,意識一時有些模糊,被鬆綁之後深深地吸了兩口氣,卻哭不出來,只能哽咽地顫聲喊道:
“救命!救命!救命!”
鄭元寶“咦”了一聲,從小凳上探過身來左右端詳著,覺得這婦人好生眼熟。
“你不是那個……那個......”鄭元寶一時想不起來“那個……誰?”
“誰?”看熱鬧的路人圍在旁邊,齊齊問道。
那年輕婦人意識慢慢恢復,卻看到旁邊打著抖的小四,頓時歪歪斜斜地想站起來,卻因為腿軟腳軟地站不起來,連滾帶爬地撲過去拽住小四的衣領顫聲質問著:“奴的女兒呢?你將奴的女兒弄到哪裡去了?你還奴女兒!你還奴女兒!奴家阿柒啊!阿柒啊孃親地乖乖女兒......”
一喊起女兒地名字,那婦人竟是要瘋了一般死死抓住小四廝打起來,手顫抖著用不上力,卻恨不得咬下小四身上的肉才解恨。
旁邊的人看著這婦人的情況有些癲狂,又替她心酸,又怕她暈倒,趕緊拉住她,勸慰了幾句,將她扶到箱子上歪坐著。那婦人依舊死死揪著小四的衣服,竟將他扯著在地上爬了幾步。
“這位娘子,不要怕,這是不良帥鄭郎君,最是急公好義,為民做主的!一定幫你主持公道,將女兒找回來!”旁邊的路人和店家指著鄭元寶紛紛安慰她,也在示意她趕緊喊冤,讓鄭郎君為他做主。
鄭元寶似笑非笑地看著那渾身抖動如篩糠一般的小四,說道:“小四,好好的牙人行當不做,卻偏偏要掠賣良家婦女。這逼良為娼是要流放幾千裡來著?”
小四驚恐地掙脫開那婦人的手,撲到鄭元寶面前,哭喊著:“鄭郎君!小的怎敢做掠賣的勾當!這分明是主家不要了,賣給小的,小的萬萬不敢逼啊!”
“呸!事到如今了還敢撒謊?不是掠賣怎綁成這樣關到箱子裡?”站在鄭元寶身後的一個不良人啐道。
“有身契,小的有身契!”小四高喊著,手伸進懷裡掏出一個小布包,抖著手舉過頭頂。
那不良人將布包拿過,雙手交到鄭元寶手中。
鄭元寶開啟略看了一下,嗤笑說道:“又無有衙門過戶印鑑,焉知不是搶來的?”
“不是,真不是!”
鄭元寶不耐煩了,喝道:“今日事多,沒時間跟你耗,自家原原本本說出來,省得稟了明府,先打你一百殺威棒,有何不是便都棒下再提。”
“是是是!小的今晨在家睡著,接了牙房小子送來的信,說是有主顧有筆急貨要出,價格便宜,等於白撿。要小的去東城破爛街一家院子後宅侯著。小的便去了。在那後宅門上沒等幾時,便有箱子推出來,開啟就是這婦人和她孩子,連身契也在其中。”
“哪家宅子?主顧又是誰?”
“小的看著像是一家空宅,主顧沒看清,隔著門說話,是個漢子,本地漢子。說這媳婦子跟主家郎子不清不楚,主家娘子一怒便拖出去發賣,要賣到最低賤的樓子裡去。小的看這婦人顏色還好,就……”
“那孩子呢?”鄭元寶問道。
“小的看那孩子年齡幼小,正好調教,本想收了,卻不想一個聾啞的……又哭鬧得緊,小的怕被發現,便……”
“便什麼?你把孩子弄死了?”鄭元寶的聲音陡然拔高。
“沒有沒有!小的真不敢!”小四嚇得拼命扣頭,嘴裡膽怯地說道:“小的便繞了東城,將那孩子丟給了十樣屋的老方,他常年買賣……買賣奴婢的,換了五個大錢。”
“那十樣屋不是用什麼人頭蛇身,什麼侏儒來做戲耍騙錢的地方嗎?”
“作孽喲!”
“可屬實?”鄭元寶問道。
“不敢有半點欺瞞,郎君饒了小的,郎君饒了小的!”
旁邊的不良人一腳把要去抱鄭元寶大腿的小四蹬翻在地。
“給那婦人點熱湯水,再帶幾個人,帶著她去十樣屋把兩個孩子追要回來。”鄭元寶說道。
旁邊有同情那婦人的店家趕緊端了熱湯水上來,餵了她幾口。
“聾啞孩子?”鄭元寶摸著自家粗硬的鬢角,自言自語地說道“莫不是……”莫不是秦小將軍那次託他抹平事情的那家娘子?
“這位娘子,你且莫哭。你告訴某,你是哪家的媳婦子?某好派人去尋你家人。”
那婦人喝了一點熱湯,有了點勁,也恢復了一點意識,恍恍惚惚地說道:“奴羅氏,是平安坊程家的奴婢。”
“程家?哪個程家?”鄭元寶睜大了眼睛,問道:“賣豆腐賣肥皂的那個程家?”
那婦人點了點頭。
“程家不是還在招人制衣嗎?怎麼往外賣奴婢?”旁邊人有知道的奇怪地問道。
“不是吧?程家家主不是個小娘子嗎?怎說跟主家郎子不清不楚?”
羅娘子緩了一緩,終於有點清醒了,她抬頭環視了一下身邊圍著的人群,目光落在鄭元寶身上,突然生出了一股勁力,猛地撲上去跪在鄭元寶面前,焦急地喊著:“鄭郎君,救命!快救救奴主家!”
“你主家?程家怎麼了?”鄭元寶問道。
“奴主家小娘子和小小郎昨夜被歹人掠走了!”
“什麼!”鄭元寶猛然站了起來,大聲說問道。
“奴主家二娘子和四郎,被管家胡慶與歹人勾結,下了藥迷昏,乘著夜色掠走了!”羅娘子跪在地上,以頭搶地,聲聲泣血地高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