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聲時分,軍吏將收集整理後的舉發狀匯總以後,發現竟有一人交了白紙一張,上面只有日期和具名。秦晉見了大覺奇怪,就拿著這份白紙舉發狀去找崔渙。崔渙聽說有人居然還敢負隅頑抗,當時已經有些隱怒,但在看了上面的名字以後,卻也恍然。
“原來是他!”
秦晉訝然問道:
“崔相公可識得此人?”
崔渙捋著頜下鬍鬚,語氣平靜的答道:
“來興此人是昨日才進入政事堂當值的,沒有舉發也在常理之中。”
“來”姓在當世並不普遍,但秦晉卻能一口氣至少能叫上三五個來姓名人。往上數五六十年,有酷吏來俊臣,現在還有剛剛被任命為淮南西路節度使的來瑱。如今又在政事堂裡發現了個叫來興的書令史。
這究竟是世界小,還是原本就不多的來姓子弟都來做官了?
“此子行為比那些油滑老吏,倒有幾分生澀,應該是剛剛選拔上來不久,大夫若感興趣不妨叫來一問!”
“如此甚好!”
不知何故,秦晉就對這個叫來興的人無端產生了不小的興趣,反正現在也是無事,軍吏們統計舉發狀,最終按門類編輯成冊至少也要三兩日的功夫,不如就看看這來興,究竟有什麼過人之處,竟能在崔渙這個宰相心裡留下名姓。
由於所有的佐吏都被限制在衙署內不得外出,是以來興在片刻之後就跟著軍吏來到了秦晉和崔渙所在的公廨內。
秦晉眯著眼睛觀察此人,其年齡明顯比想象中小了許多,但又比同齡人多了幾分冷靜和沉穩。只看了上下幾眼,他也不由得認為,此人的心理素質和城府的確大大異於常人。但這兩點並非秦晉判定人才與否的標準,究竟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溜溜才知道。
“你就是來興?”
秦晉的語氣多少有幾分不客氣。
“小吏來興參見崔相公,秦大夫。”
“因何交上來空白的舉發狀?”
“回大夫話,小吏昨日才來政事堂當值,是以並沒有機會知曉其中的隱秘之事!”
秦晉笑著點了點頭,但又突兀問道:
“難道此前的衙署內也沒有嗎?”
來興被問的一滯,顯然是沒料到剛剛還笑吟吟的秦大夫居然立刻就問出了這麼險惡刁鑽的問題。
“回大夫話,如果大夫問來興此前歷任的衙署內有沒有這種事,小吏的回答是‘天下烏鴉一般黑’,但若要小吏出賣同僚以自保,乃至於獲得升遷的機會,請恕小吏做不到!”
秦晉陡的哈哈大笑起來。
崔渙也被秦晉與來興的對話吸引住了,這一番回答不卑不亢又有理有據,當真使他對此人又增好感。只是在他看來,秦晉這一陣突然的大笑似乎有在掩飾內心尷尬的嫌疑。由此,他也想看看好戲,素來不肯吃虧的秦大夫是如何對付這小吏的。假如秦晉在小吏面前輸了一陣,也許明日就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不過,秦晉並沒有繼續與其爭執,而是在笑聲收住以後登時說了三個好字!
“不肯出賣同僚,確是義士之舉!”
這句讚賞顯然也令來興頗感意外,與此同時眉宇間也閃過了一絲自傲。
然則,秦晉的話並沒有說完,在稍做停頓以後,當即話鋒一轉。
“不肯出賣同僚雖然看似義氣,但確實小義,不肯同流合汙,又不敢承擔責任,是為小仁。不過這都只牽扯到你一個人,但是,若知情不舉就有違朝廷法度。想必書令史也聽過,即便秦某違犯法紀,也同樣須得受罰。”
說到最後幾個字,秦晉的口氣冷的幾乎可以滴水成冰了。
來興被秦晉突如其來的轉著弄的有些發懵,不禁問道:
“小吏雖然獨身起身,但也知道奉公守法,敢問何處有違法度了?”
秦晉道:
“你是否有違法度,秦某說了不算,要事實才說了算數!”
這倒不是秦晉故意刁難考校此人,而是來興的眉宇神色間不經意時竟流露出了些許的狡詐之色。他一向深信自己的直覺,便覺得此人也許並非若表面所見一樣。
眼見著秦晉和來興這樣不入流的小吏較勁,崔渙也忘了看熱鬧的初衷,趕緊上前打圓場。他本以為雙方爭辯幾句,鬥幾句嘴也就算完了。畢竟這來興也算有幾分骨氣的,並不似那些蠅營狗苟之輩淨做些為人不齒之事。可這一眨眼的功夫,秦晉居然就有要動真格的意思,這可大出所料之外啊。
只見來興面色已經發青,咬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