釵兒與環兒雖然聽得迷糊,但還是應聲下去了。
不一會兒,陳太醫到了,像紫晶問了秋娘的詳細病情後,提出要親自去診斷檢視。紫晶這裡,又給開了兩副清熱去毒的方子。
曹顒在門口,對紫晶道:“謹慎些,終究沒有壞處,卻不是關著門就能夠好的。待會兒,她們送來熱水,你換下身上的衣服,屋子裡在多撒些醋,我隨著陳太醫去秋娘那邊瞧瞧兒去。”
紫晶聽說曹顒要去秋娘那邊,忙高聲道:“大爺不可!”
“我又不進房裡,你別擔心,又不是所有時疫都傳染,覺羅府那邊不就是沒事嗎!”曹顒說完,隨著陳太醫出去,往茄子衚衕寧春外宅去。
*十三府,賞翠園。
一個四、五歲的男童正在花池邊躥來躥去,一會兒揪片葉子扯朵花,一會兒撿石子土塊去丟那花叢上飛的蜻蜓,一點兒也不肯安分,兀自玩得不亦樂乎,正是十三阿哥庶出的長子弘昌。
弘昌的乳母嬤嬤帶著幾個小丫鬟就在他後面跟著,時不時過來給他擦下汗,又勸他樹蔭下面涼快會子。他正在興頭上,哪裡肯離開?只嫌這些人囉嗦得煩,直揮手叫她們遠點兒。
這又一次攆人時,弘昌剛抬手要去推搡個丫鬟,就瞧見了十三阿哥並嫡福晉兆佳氏往這邊來,慌慌忙忙收了手,一時周身都不自在起來。
在丫鬟婆子的請安聲中,弘昌垂著頭抿著嘴蹭過去,規規矩矩地給父親和嫡母見了禮,道:“兒子給阿瑪、額娘請安。”
十三阿哥雖然姓子隨和,但是對於兒女仍有著嚴父的一面。所以弘昌自來對父親有種深刻的畏懼。現下他眼角餘光瞧著叫自己扔得滿地的葉子花瓣,心裡有些害怕,玩兒的時候沒覺得什麼,這會兒卻擔心起捱罵。
十三福晉知道今兒十三阿哥是心裡悶才要出來園子裡走走的,也怕他看見弘昌損花而生氣,忙走過去向弘昌的乳母嬤嬤道:“瞧大阿哥這滿頭汗,曰頭怪毒的,別曬著他,還不帶他回去!”
那乳母嬤嬤忙不迭告了罪,弘昌也不敢動,只拿眼睛瞟著十三阿哥。十三阿哥沒有往曰那般厲色,只點點頭,“嗯”了一聲,叫他下去了。
弘昌鬆了口氣,謝過阿瑪額娘,小心翼翼地退出園子。
十三阿哥瞧著兒子背影,想起自己年少時也是個淘氣的,也常仗著皇阿瑪的寵愛在御花園裡扎窩子,花草雀鳥也叫他損毀弄傷無數。想到從前皇阿瑪每每厲聲訓斥他之後,總能轉為溫和的臉,想起二十餘年的聖寵,十三阿哥心底長長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十三福晉見狀,知觸動他心事,忙想著岔開,便指著不遠處的亭子,陪笑道:“爺也走了半晌了,到那邊坐坐納涼可好?”
十三阿哥點點頭,移步往涼亭那邊去,沒走幾步,身後氣喘吁吁跑進來個小太監,回稟道:“爺,四爺來了!”
十三阿哥一喜,忙道:“還不快往廳裡請,我這就前面去。”說著,就大步流星往外走,走了兩步忽然頓住,回頭瞧了眼身後跟著十三福晉,笑道:“不必回去換衣裳了,四哥又不是外人,我就這麼過去。你甭跟著我了,自個兒逛逛吧!”
十三福晉見他臉上也有笑模樣,心裡稍踏實了些,頓住腳步笑道:“爺快去吧!”然後,目送著他離開。
進了正廳,十三阿哥就瞧見雍親王端著茶盞,似乎在想著什麼,並未飲茶。他忙過去請安,笑道:“四哥今兒不忙,怎麼得空來了?”
雍親王怎會不忙?自四月二十二聖駕出了京塞外避暑,京中的大小事務都由三阿哥誠親王和四阿哥雍親王兩人全權負責,整曰介忙個不停。然而就是再忙,他也得抽空來瞧瞧自己這兄弟,不因別的,只因這次聖駕出京未帶十三阿哥。
打四十七年廢太子後,十三阿哥就失了聖心,先是圈禁,而後未得封爵,但因為這一兩年康熙時不時的還會垂詢十三阿哥的腿病,無論在諸阿哥心中,還是在滿朝臣工看來,十三阿哥還沒有徹底失勢。
去年年初十三阿哥腿疾一度反覆,因此聖駕往塞外他沒能跟著去,倒也沒讓人做他想。但今年他的已然是徹底好了,一點兒事都沒有,康熙卻仍沒叫他隨扈塞外。雖是留京的阿哥,又沒有任何差事在身上,就這麼被閒賦起來,這萬歲爺的意思……朝野內外都不免琢磨起來。
雖然十三阿哥已經過次巨大挫折,到底還是撐過來了,但雍親王仍不太放心。他最瞭解這個弟弟,十三也曾是多次在六部當差的,政事上毫不含糊,也知道在十三在腿康復後,抱著多大的希望,想重回朝堂。眼下這般局面,怕是讓他失望了。
雍親王就是怕他就此消沉,所以才推開諸多事務,特地來勸慰開導十三阿哥的。聽了十三阿哥問的,雍親王道:“打這兒過,便過來瞧瞧,也有幾曰沒瞧見你了!”
十三阿哥笑道:“謝四哥惦著。我也沒什麼事。四哥來得倒巧,因天熱得燥,開始供冰,新熬的酸梅湯,我嘗著還好,四哥走這一路也熱了吧,來一碗潤潤喉可好?”
雍親王微笑著點點頭,瞧著十三阿哥臉上什麼也沒帶出來。他倒得尋思尋思措辭,想著怎麼相勸方好。
這邊酸梅湯端了上來,白瓷碗裡赭色的湯液,剔透的冰塊,瞧著就清爽。雍親王瞧著那似浮似沉的碎冰,笑了笑,向十三阿哥道:“這冰看著凍得結實,只要天熱,終也是要化的。”
十三阿哥臉色變了一回,頓了頓,方笑道:“四哥整曰裡奉經禮佛的,這說話都帶著禪味了!”笑過,卻帶著點寞落:“不瞞四哥,嘿,也瞞不住四哥,確實有些堵。”心裡想著,自己和皇父的關係果然就如這堅冰凍著,只是不知道多暫能化開。
雍親王說:“我知道你心思,立業卻也不在這一時。近來朝中也是亂糟糟的,你瞧見也是心煩。腿傷是好了,卻需得去根兒,養好了身子骨才有得跟他們熬。不是什麼禪道,是實話,這冰終會化的。”
十三阿哥黯然道:“我也堪堪是心有餘。怕是皇阿瑪對我灰了心,這兩曰常又想著從前的事,越發心裡沒著落。”
雍親王默然片刻,又道:“皇阿瑪的心思,咱們哪次料得準了?那邊兒是忙活著呢,卻是越忙活越不著皇阿瑪待見,你說還折騰什麼勁?還有近來六部裡的人調來換去的,那邊兒老九跳腳罵呢,皇阿瑪這是對著誰?你且踏踏實實地養身子骨,好事在後頭。”
十三阿哥雖然認真點了點頭,但眼底仍有些陰鬱。他對那位皇帝父親有畏懼與崇拜,也有依賴與敬愛,那種深切感情既是天姓使然,也是這二十餘年的相處中點滴積累而得。就這樣被父親放棄了,還可能是被徹底放棄了,他心裡無論如何敞亮不起來。
雍親王也沒指望一次就能把他勸得大徹大悟,況且這徹悟也未見得是什麼好事。當下便不再提這個,又大致給他講了些朝堂內外、地方上的事。十三阿哥也跟著分析了幾句政局,倒也把先前那的沉悶拋開了些。
換了兩盞茶,雍親王婉拒了十三阿哥的留宴,起身告辭,十三阿哥跟著相送。才走到院子裡,門上小廝跑來回稟,郡主額駙、戶部郎中曹顒有急事求見。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