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親密的朋友,聊天時也得掌握一個度,嵐意想了想,才問:“那你打算怎麼辦?現在已經知道他會動手,別的事我不說,你總得想辦法保護好自己才好。”
想到剛剛挨的那巴掌,慕禾笙除了憤怒,更多的還是心碎,她搖搖頭說:“我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如果他不是皇子,我收拾收拾東西,就能回孃家,但他身份特殊,我做任何事,都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為了維護天家的顏面,尤其是貴妃娘娘的顏面,最終的錯誤,多半還是會全歸到我身上。”
“到時候我阿爹阿孃,恐怕受不住。”她的手捂上自己的臉頰,愣愣地說:“嵐意你知道嗎,這一巴掌,把那為數不多的情分,全打碎了。”
嵐意咬了咬唇,低聲道:“難道就毫無辦法了嗎?難道就只能這麼受著了嗎?”
慕禾笙還算拎得清的人,握著嵐意的手,輕輕道:“嵐意,先別為我擔心,你說得對,我總得想法子讓他別再對我動手,爭吵是沒有用的,我得委屈求全。”
嵐意愣了,她想說慕將軍慕夫人這樣寵著你,不是為了讓你嫁到別人家委屈求全的,但慕禾笙看到她那副憋悶的神情,已經懂得什麼意思,苦笑一下,“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該委曲求全,墮了我們慕府的威嚴,但嵐意,我只是想先自保,煜王府裡那麼多雙眼睛盯著,我即使想做什麼也不能。再過一陣子,等他衛長澤和瑛貴妃都覺得我毫無脾氣,更無力反抗時,我再……我再……”
嵐意的心裡有些激動,緊張地問:“你再如何?”
慕禾笙的一口氣卻驟然洩了,“我再如何,現在一點也沒想好,或許我就是個不中用的人,或許我一輩子也做不成什麼大事。”頓了頓,她又續了句,“假若衛長澤,不是個皇子就好了。”
嵐意心中一動,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該想這些,更不該利用自己的朋友去做什麼,但“成王敗寇”四個字言猶在耳,衛長澤是自己做的孽,若能幫衛長玦利用煜王府後宅大亂謀取利益,嵐意很想去做。
她的嗓子有些乾啞,“不是個皇子……從前也有一些人犯了大錯被革了封號逐出皇室,但你說這話,是要害自家夫君嗎?那你們夫妻之間的情分,也走到盡頭了。”
慕禾笙走火入魔似的,喃喃道:“他要是不是個皇子,後宅哪裡會有那麼多女人,憑著我的家世,還怕他辜負我麼?不會走到盡頭的。”
嵐意卻驟然捂住了她的嘴,對朋友的愧疚,和本身的良心,終究阻止她這麼誘導,“別,別說這樣的話了,禾笙你答應我,先保護好自己,保護好自己就夠了,如果四皇弟能回心轉意,你們還是要好好地過日子。”
可是心底種下的種子,最容易生根發芽,嵐意攔住了她的話語,卻攔不住她的思緒。長久的寂靜後,她幽然笑了笑,輕輕地安撫,“嵐意,你放心,我說說而已,真想要走到那一步,談何容易。”
嵐意卻非常不安,她不知道慕禾笙這樣的變化,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一路將慕禾笙送到宮門,嵐意也不想再回席上,她讓宮女給裡頭帶句話,說煜王妃身體忽然不適,提早離開,自己正巧遇見,幫著把人送回去。
衛長玦本來就一直在擔心嵐意怎麼還沒回到席上,派了小彥子四處尋找,聽到這訊息,反而鬆了口氣,剛好宴席已到尾聲,趁著皇帝帶著眾人出去看除夕夜的焰火,他也藉著醉酒默默地離開。
人那麼多,圍繞在皇帝周圍的人更多,皇后今天晚上又因身體支不住而早早回到未央宮休息,後宮妃嬪中,自然仍只有瑛貴妃能出風頭,連帶著她兩個兒子也有一席之地。沒人會注意到嫡出這一脈都已經走乾淨了。
這邊廂嵐意剛把慕禾笙送回煜王府,讓人弄了涼帕子過來敷她臉上的傷,就問道:“我該不該去看下妙晴?她究竟是我妹妹,且她與你之間不合,我總要去規勸一二。”
慕禾笙已經正常許多,和氣地道:“我當然不會攔著你,只是裴妙晴這次小產後,衛長澤也沒有怎麼去看她,大多數時間都在因喜事變壞事丟了面子而與我爭吵。如今她也可算是失寵了,不過煜王府裡我之下只有她,所以強撐著一份體面罷了。那樣要面子的一個人,恐怕也不想見你。”
嵐意想了想,只說:“試試吧,著人帶句話過去,若是想見,我就過去,若是不願,我也不會上趕著討她的好。”
慕禾笙便讓冬芝走了一趟,然而帶回來的訊息果然讓人高興不起來,裴妙晴說:“正是除夕佳節,恭王妃何必要見我這個才小產了的不祥之人,為免晦氣上了恭王妃的身,現在別見了,往後,也別見了。”
嵐意對裴妙晴遞去的好意,一次又一次被堵回來,即便有再好的脾氣,也很難再有耐心,“罷了,既然她都這麼講了,從今天起,我也不會再見她。”然後她看向慕禾笙,“說起來,裴庶妃究竟是怎麼小產的?”
慕禾笙搖搖頭,“你問我,我也說不清楚,總歸是那些妾室們鬧啊折騰啊,不是今天你給我下點什麼東西,就是明天我故意絆你一跤,沒有一天消停,鬧著鬧著,就小產了。”
嵐意嘆口氣,“人多的地方,是非本就多,何況是女人多的地方,哪裡可能有消停的時候。”
慕禾笙冷然道:“從前還覺得是那些妾室們張狂不好管,現在想想,若不是這些男人吃著碗裡看著鍋裡,往家裡收那麼多人,怎麼會有這些糟爛事,男人的錯處,最終還讓咱們女人來背,不要臉,當真不要臉。”
嵐意知道慕禾笙的性子從來就這樣,那是對待金宜言這號人比自己還要針鋒相對的,眼下她說這種話,竟像是驟然回到了出閣前,又直白又尖銳。
但嵐意還是要勸,“你正在氣頭上,說什麼都可以,但當著四皇弟的面,可千萬別這麼講。”
“你放心。”慕禾笙笑了笑,“嵐意,你為我用的心已經夠多了,以後的日子,我得把這口氣爭回來,自然不會幹那種蠢事。”
說著話,外面有丫鬟遞進來信兒,說:“恭王殿下到了府門外,說要接恭王妃回家。”
慕禾笙一陣心酸,果然有了對比,才知道自己活得多水深火熱。她推了推嵐意,努力讓自己笑出來,“你瞧瞧,才多會兒沒見,就急了,難不成咱們這煜王府裡有老虎,能吃了你?這三皇兄‘愛妻如命’之名,果然不是白來的。”
然後她又看向那丫鬟,“怎麼不請殿下進來坐坐,大晚上的,把客人晾在門前像什麼樣子。”
小丫鬟剛忙道:“奴婢原是請了的,但殿下說煜王殿下還沒回來,後宅都是女眷,他身為男子進來不便,為了不讓王妃麻煩,在門口等著就好。”
“這樣知禮守禮的良人,去哪找?我這裡可是留不住你了,人在那等著呢,焉知這些說辭,不是為了快些接你回家?”慕禾笙捂住心口,這份兒酸意,當真是掩都掩不住,自然酸歸酸,嵐意過得好,她很高興羨慕,卻不會嫉妒。
嵐意也不想讓衛長玦等太久,但這邊就是放不下慕禾笙,遲疑了一下,只說:“那我先走了,待會兒四皇弟想必也該回來了,你一定記著護好自己,但凡有什麼事,讓冬芝趕緊去恭王府報信兒。”
慕禾笙盈盈笑著,翻來覆去還是那三個字,“你放心。”
她起身,送嵐意出去,走到煜王府門前,她道:“我這臉上有傷,出去給更多人瞧見了不好,就不和三皇兄打招呼了,失禮之處,還請你轉告三皇兄見諒。”
嵐意搖搖頭,“這有什麼,你快回去休息吧。”
而出了門,上了馬車,衛長玦就緊張地問:“沒出什麼事吧?”
想到明明是同父的兄弟,衛長玦和衛長澤對待女人的態度,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嵐意心中就是一暖,往他懷中依依靠著,恬然道:“長玦,你真好。”
衛長玦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直到嵐意把綺華宮暖閣裡的事一五一十地講出來,衛長玦才明白今晚種種,皺著眉道:“再怎麼,四皇弟也不該動手打女人。”
嵐意猶豫了一下,到底沒有說想利用煜王府後宅之亂來打擊瑛貴妃一脈的事,她想,或許慕禾笙那裡還有迴轉的餘地,或許他們夫妻倆兜兜轉轉,還是能認定對方是自己的一心人,那樣今天自己的想法,倒顯得居心叵測了。
但是今晚她見識了旁人後宅的雞飛狗跳,更加珍惜衛長玦的好脾氣,回到恭王府的那一刻,她就膩在夫君身旁不想離開,衛長玦從來都秉承著‘送上門的小妻子絕不推拒’的想法,愛不釋手地捧著她的臉龐,輕輕地親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