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來父死子替、君亡嫡繼,父皇倒是說說,兒臣何錯之有?”太子巍巍挺立,徑直與天元帝對峙。
“豎子!父死子替、君亡嫡繼,那也得等孤死了方可!你這般行徑,又與那亂臣賊子有何異?!”天元帝見他不思悔過,竟是強行狡辯,心中的積鬱更深了些。
“父皇既指兒臣乃亂臣賊子,那父皇,竊得這大鄴天下的,又算什麼?”太子往前行了一步,咄咄逼人,“昔年九龍奪嫡,父皇母家身份不顯,卻倚仗著楚家在這九子中站穩腳跟、鋒芒畢露,最終將其餘兄弟一一清除,父皇又是什麼?!”
太子呵然冷笑,“母后伴您奪了這天下,您又是如何回報她的?!只因楚家勢大,您便將楚家滿門屠戮,便是婦孺幼子,徙三千里,終身不得入京。您便是這般回報她的?!”
“住口!孽子!孽子!”天元帝顫顫指著太子蕭策,“楚後毒婦一個,陷害皇家子嗣,孤念著少時夫妻,一忍再忍,她卻不知收斂,禍亂宮帷,最終釀成大錯!你便是這般想你父皇的?!”
“兒臣只知,父不慈、子不孝,君不綱、臣不心,這大鄴皇室,又有哪個是真正手上乾淨的?”他的目光一掃,徑直落在五皇子蕭笉身上。
“您只知,兒臣與蕭楚兩廂爭奪,卻不知,最大的爭,便是您身邊的老五。是,他不爭,是您逼著他爭;他不爭,他卻成了這場鬧劇最大的贏家。若是兒臣猜的沒錯,緹騎司早便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吧?!”
若說先時一葉障目,瞧不清其中利害關係。可層層抽絲剝繭,緹騎司和五皇子府從頭到尾置身事外,便好似這場風暴與他們無干一般。
他便好似個跳樑小醜,在顥京城裡攪風攪雨,殊不知,落在這些人眼裡,竟是如斯可笑。
“住口!”天元帝一拍身側扶手,臉上顯出些憤懣來,“老五先時來時便將緹騎司信物交於孤手中。緹騎司都範程隻身犯險,又恐京中有礙,只得將整個緹騎司託於他手。”
他一邊說,一邊拿出了袖中籠著的一方玉符,“倒是太子你,籠絡御林軍與五城兵馬司在先,又誣陷人在後,該當何罪?!”
蕭策不由得瞪大了眼,瞧著天元帝手中的那枚玉符,漸漸不能自遏般抖著肩膀大笑起來。
“是我錯了!是我錯了!”他笑得極為放肆,忽的目光沉沉轉向五皇子,“你心計頗深,是我這個好大哥小瞧你了……”
“不敢當大哥誇獎。”五皇子言語平平,目色平淡得望著太子蕭策。
天元帝本就多疑,又喜大權獨攬,若想取得天元帝信任,便不能將緹騎司留在手中。
太子到底是捨不得權勢,想把所有底牌抓在手中,卻不知,這一點正正犯了天元帝的大忌。
二皇子蕭楚,便是前車之鑑。
“太子蕭策,欺君罔上、德不配位,難承大統,自今日起,囚於幽篁館,由緹騎司親自著人看押,不得有誤。”天元帝目色倦倦得說完,這才任由劉安帶著人將破口大罵的太子蕭策拖下去。
見帝王疲累,五皇子蕭笉猶豫了下,最終將手落在了天元帝肩頭,幫他輕輕按捏。
“……沒想到,老五竟有這般手藝。”天元帝沉默了瞬,又道,“你覺著,孤是不是對太子,太嚴苛了?”
“父皇存了一片慈心,只是大哥眼下正氣著,想岔了而已。”蕭笉輕聲道。
私造龍袍、毒殺生父,哪一樁拎出來,都夠天元帝將太子府誅戮殆盡的。
只這畢竟是皇家醜聞,天元帝又存心遮掩,這才沒有在蕭策的繼位大典時發難,提前將此事掩了,也算是保全了最後一點顏面。
只蕭楚叛京的事到底在天元帝心中種下了一根刺,以防再出差池,他特意將幽禁之地改成幽篁館,也是以防太子提前部署的緣故。
待得將這些事肅清,天元帝起了身,想要回寢宮歇息。
他步履虛浮,由常德攙著一步步走下金碧輝煌的臺階。
臨出大殿時,他又往後瞧了眼。
昔日裡瘦弱文靜的少年早已挺拔如松,肅立在原地不動時,也好似能撐起天地來般可靠從容。
那一瞬,便是連年邁的帝王都生出些畏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