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森森的白色霧氣中,有金色的身影款款走來。
彷彿是心裡一塊巨石的轟然墜地,玄關僵硬了一天的表情也終於在這一瞬間垮了下來,這一刻的他,看上去像是又老了十歲。
本命屍回來了。但是沒有帶回屍毒發作病入膏肓的容器。
那個該遭咒詛、該墮入阿鼻地獄、永不超生的混蛋豬玀,想必此刻已成為了山中走獸的腹中美食。
他精打細算了一路,甚至賠上了自己唯一的兒子,到頭來,竟然是隻換來了這樣的下場。
他突然惡毒地看向了身旁的小道士,洩憤一樣地踢了她一腳!這一切,全都得怪她和她那個同夥!
“哈哈,你的願望落空了。”即便是疼得快要失去意識,小道士依然保持著臉部僵硬的嘲諷之態。她的身體蜷縮成了一個弓形,明明差點因為這腳而昏迷,卻至死不肯投降。
玄關哭了。
兩行渾濁的淚水第一次掛上了這個老人佈滿褶皺的臉龐。
碌碌半生,他不過是在為自己的夢想拼搏不歇,但是所有的努力一朝散盡。看著遠方遲到歸來的金甲武將屍,這個燃燒了大半輩子的老人突然間老淚縱橫。
他是真的累了。
傳言是趕屍人難逃孤苦一生,原來到老,真的是隻能與屍為伴,這是宿命,也是選擇。
“走吧。”他無暇再顧忌腳邊的人質,只想任她自生自滅,“我們回家。”他對著姍姍來遲的本命屍伸出了手,像是昔年對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只是轉過身的半晌,他沒有再像往常一樣聽到本命屍緊隨其後的腳步聲。
“為什麼停下?”
正帶著眼神中的疑惑以及眼角的淚痕,這位縱橫湘西兩界的趕屍派宗師回過了頭。卻不曾想,這一次回頭,卻是將眼中的最後一片光景留給了遠處的青山。
關刀上沾染的是人血,地面上滾落的是人頭。
當再一次睜開因為困頓而合上的雙眼,小道士看見的是雨中撐起一把黑傘的陸城,以及他背上那個系青色髮帶的輕裝女孩兒。
“你回來了?”她下意識地以為自己在做夢。
“對。”陸城笑笑,走上前,解開了她身上的繩子。
“那就好,我還以為你小子被野獸吃了呢。”
“啊,的確是這樣,我在山裡碰到老虎了。”陸城看到她蒼白的神色,以及手腳上被繩子勒出來的於傷,禁不住心頭一酸,“但是我有多強你是見過的,什麼老虎啊狼之類的隨便上,那樣的東西我一個打十個。”
“你就吹吧。”
在久違的輕鬆笑意中,女扮男裝的假小子終於安心地閉上了眼。
“背上她,我們走。”陸城站起了身,面色如冰。
剛剛乾玩髒活的魔屍魁元沒來得及擦去刀上的鮮血,就俯身背起了昏迷的小道士。
看到遠方黛色山青,陸城突然沒來由地笑了兩聲,哼起了不知從何處聽來的湘西小曲。
玄關的土色布包落在了地上,被他隨手撿起。
在有心無心的招魂鈴中,那些潛藏在草地河中的青面殭屍們一個一個重新繃直了肌肉,上了發條的機械一般重新站了起來。
“先人趕路,生人迴避。”
他高唱,一把白色的紙錢自揹包中飛揚滿天。
沉寂許久的鑼聲再次響起。就這樣,一人一屍,各自揹著身上的姑娘,身後是重新排列成隊的屍群。
每一次的鈴響,都是殭屍們腳步的一次整齊律動。
陸城在前,魁元在後。
“去哪兒?”自始至終面無表情的魔屍第一次開口,朝前方的陸城問出了這句話。
“去哪兒?”陸城笑了,“哪兒不能去麼?”
從趕屍開始,再到趕屍結束。陸城搖動著手中的招魂鈴,突然覺得這個世界真他娘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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