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比高宏圖更加感到莫名恐怖的則還大有其人,姜曰廣就是其中之一。這幾日南京城中風雲變化早就讓百官們噤若寒蟬,人人自危。試問哪個官員沒貪墨過銀子?如今這些都已經成為懸在了他們頭上的利劍,生怕哪天早上睜開眼睛,就大禍臨頭,家破人亡了。
尤其是姜曰廣,他曾在暗中糾集官員試圖趁機攆走鎮虜侯,今日功敗垂成縱然在預料之外,可也萬想不到對方的報復來的如此猛烈。上百官吏被捕,城中報紙反覆刊載的各種傳聞,無論哪一樁都讓他心驚肉跳。更何況,他本就心中有鬼,連日來擔驚受怕已經有一日十年的難捱感覺。
“姜兄,姜兄?”
幾次呼喚才將他從失神中拉了回來。姜曰廣定睛一看是南京戶部尚書鄭三俊,這個平日裡趾高氣昂的老頭子,今日也是一臉的灰敗,表情也極是尷尬與不安。
“昨夜家裡鬧了貓,一夜不得消停,這才惺忪懵懂,請勿見怪,勿見怪……”姜曰廣尷尬的解釋了幾句,試圖避開鄭三俊眼睛裡探秘一般的目光。誰知鄭三俊卻偏偏不讓他如願,竟然一把扯住了他袖子。
“姜兄,你我一同走,有事相商。”
話已經說的如此直白,姜曰廣就算再討厭面前這個老頭子,也只能捏著鼻子與其並肩走向臨時搭建起的棚子。作為城中重臣,他們的待遇還是很優厚的,距離公審的棚子也不過幾步距離,其中有對話也可以聽的一清二楚。
“姜兄,鎮虜侯回來已經三天了,連面都沒露一次,您說,這裡面會不會有什麼貓膩?”
刻意壓低的聲音自鄭三俊口中傳來,姜曰廣對此瞠目結舌,自己與鄭三俊向來不是一路人,今日是怎麼了,他居然說出這等交淺言深之語?姜曰廣不得不直視著鄭三俊,試圖探查出他這一番話隱含的真正目的。
而鄭三俊則好像立即覺察到了姜曰廣的疑惑,立刻低聲解釋著:“聽說有人勾結倭寇,進犯南京,城北那幾千顆已經惡臭的頭顱,姜兄可曾看過了?”
突然間又提到城外的倭寇首級,姜曰廣更加不解其意,城外的倭寇首級他自然是不敢親自去看的,只打發了家丁往成敗去檢視。而從家丁返回後驚恐焦慮的神情中,他也能想像得到其境況究竟有多麼的可怖。
“直說了吧,城中瘋傳有重臣勾結了那些倭寇,如果…..”
姜曰廣的眼睛裡陡然間閃過了一絲憤怒,繼而心頭又騰起了陣陣寒意,直刺腦門。
“你,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夫就算再看不慣鎮虜侯為人,也斷不會做,坐下這等豬狗不如的事情來。”
因為情緒激動,姜曰廣的聲音陡然提高,引起了周圍官員紛紛側目與竊竊私語。
“莫激動,莫激動。難道姜兄不覺得鎮虜侯這幾日所為的根子就在倭寇身上嗎?”
“倭寇?”姜曰廣的聲音也隨著鄭三俊壓低了下來,他這幾日滿腦子在想的都是李信在報復,可今日聽到鄭三俊的話,心中似乎又開了一扇窗戶,幾縷陽光照進了黑暗忐忑的胸腔裡。
“難道,難道不是那廝再報復?”
心神巨震下,姜曰廣幾乎脫口而出。
卻聽鄭三俊冷笑了兩聲,“報復?政事堂中有幾位沒難為過他?到現在不也相安無事嗎?”
“可,可都說此人睚眥必報…..”
“如果睚眥必報,姜兄今日此時還能安好的站在此處嗎?恐怕三個月前就得……”
這時,姜曰廣似乎有些恍然,是啊,他曾經不也一心與李信做對嗎?可是李信不也沒有像傳聞中那麼睚眥必報麼?一時之間,姜曰廣心中紛亂至極,連作為主審的朱運才說了什麼他都一個字都沒聽到。
不過,姜曰廣卻扭過頭,看向面色慘白一身灰袍的高宏圖,他似乎若有所思。
“莫非他……”
姜曰廣手指著高宏圖,他突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
“說不好,老夫直覺這個幕後的人並非是他,也許鎮虜侯在敲山震虎也說不定。”
姜曰廣又憤怒了,“你是在暗示老夫嗎?老夫早就說過,再如何也不屑於勾結倭寇這等豬狗之事。”
不過他很快迎回了鄭三俊嘲諷的笑意,雖然沒有明言,可那分明是在說,就憑你?你也配?鄭三俊不屑的目光,讓姜曰廣自尊心深受刺激,可他卻異乎尋常的有了一種如釋重負之感。
他第一次感到了被人鄙視居然也是一件可以讓人舒服的事情。很快,姜曰廣又向高宏圖投去了同情的目光,說起來此人也算被自己連累,到現在反而是自傢什麼事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