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要強在李老媽講述往事的時候,好幾次開口打斷提出質疑,都被李老媽以更加可信的理由加以證明。
漸漸地範要強無力反駁,只能聽李老媽從頭到尾講述完畢。
之後範要強咬著牙,喘著氣,仍舊用尖刀抵著李田兒子的喉嚨,嘴裡喃喃說道:“不可能!這不可能!我不會是如此惡毒之人,肯定是你說謊騙我!”
“我也不認為你是如此惡毒之人!”我立刻介面,雙眼誠懇地看著範要強,“你是範要強,不是黎振堂!範要強,你才十二歲,大好的前途等著你,而且你懷裡抱著的,是你的親堂弟!你怎麼可能如此惡毒,會要了你親堂弟的性命?我不信你會如此惡毒,真的,我不信!”
我連連搖頭。
範要強呆呆地看著我,再呆呆地低頭看一看他懷裡的小堂弟,臉上現出異常複雜的表情,忽然間又叫了起來。
“可是我的上輩子呢?難道他真是十惡不赦?難道他被拋屍荒野,我都不能為他報仇?”
“你也說了那是你的上輩子,只是你的上輩子而已!我已經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潛入張玉和家盜竊殺人的,正是黎振堂!如果換了其他任何人,就算沒死,也要遭受法律的嚴懲,不用說肯定是要判槍斃的,根本連改過自新的機會都沒有!可你不一樣,你有機會,你就像重生了一樣,完全可以拋開過往,堂堂正正重新做個好人!做一個對國家、對你的父母有用的人!範要強,你還是個孩子,你突然離開家,你想想你父母現在是有多擔心!”
我這段話苦口婆心,但範要強仍舊不肯收刀,而是躲開我的眼神,看向李老媽。
“你跟趙生遠合力殺了我,還將我的屍體拋棄荒野喂狼,你有沒有慚愧過?有沒有因此做過噩夢?啊?”
他後邊一個“啊”字,再次現出無比兇狠。
我希望李老媽能夠說句軟化,以便安撫範要強。
卻沒料到李老媽居然仰起頭來,昂然說道:“沒有,我一點也不後悔,也從來沒有因此做過噩夢!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是你先砍的趙生遠,我們根本是正當防衛!更何況,你知道嗎,自從你殺了趙生遠,我也跟著他一起死了,幾十年,你知道我有多痛多苦嗎?如果不是我懷上了趙生遠的孩子,我根本不會活到現在!你口口聲聲要為你的上輩子報仇,可我呢?幾十年的苦捱苦熬,我又找誰去報仇?找你嗎?我早知道你不是我孫子,我早知道你已經成了……我最恨的那個人!多少次我都恨不得親手將你活活掐死,可是……可是看著你的臉,想著你終究是趙生遠的親孫子,我就無論如何下不了手!知道嗎?你明白嗎?無論你有多恨我,無論你有多恨趙生遠,你的血脈骨肉,都是傳自我跟趙生遠!你身上流的,永遠都是我跟趙生遠的血!”
李老媽爆發一樣越說越響亮,到最後更是軟坐在了地上,矇住臉放聲痛哭。
範要強徹底呆住了。
或許他完全沒有考慮過,無論他的靈魂屬於誰,他的身體髮膚,他的骨肉鮮血,都是趙生遠跟李老媽的遺傳。
事實上我也忽略了這一點。
長久以來,因為相信了範要強的“轉世”之說,我幾乎完完全全將範要強,當成了是黎振堂。
而今李老媽突然衝著範要強挑明這一點,我不得不說薑是老的辣,這番話只打得範要強暈頭轉向。
我聽見“錚”的一聲,範要強手上尖刀,掉落在了地上。
範要強下意識的立刻伸手去撿,我也在同一時間躍身而起,一下子將範要強撲倒在地上,一手按住了範要強,一手將那把尖刀搶在手裡。
範要強竭力掙扎。
一聲不出,只是掙扎。
我感覺他憋得滿臉通紅,生怕他就此暈倒,趕忙鬆手放開了他。
範要強搖搖晃晃站起身來,茫然地瞅一瞅我,再瞅一瞅李老媽,搖搖晃晃走向門口。
“你幹嗎去?”
我伸手攔他,範要強伸手推了我一下,但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好像突然力氣用盡了一樣,他最後瞅了我一眼,慢慢慢慢歪倒了下去。
而那最後一眼,我感覺充滿了悔恨與絕望!
******
範要強並沒有死,我之所以會提到“最後一眼”,是因為在範要強醒轉之後,就完完全全沒有了“上輩子”的影子。
他的眼神變回了十二歲孩子該有的清澈與純真。
他的神情也變回了十二歲孩子該有的膽怯與慌張。
他還記得我是“高大哥”,但卻不記得他是怎麼到這個地方來的。
他也不記得李老媽,看著李老媽的神情,他顯出有些好奇,但卻有更多的怯懼。
我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當真已經完完全全忘記了“上輩子”的事情,我當然希望是後者。
可即便是前者,我也不能戳穿他。
我親自將他送回繁縣,告訴他養父母,他可能受了些驚嚇,需要安撫調理一段時間。
之後我跟著相關警員一同去了一趟鄧縣,將趙生遠的屍骨還給了趙生遠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