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從沒覺得自己這麼尷尬過。
她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眼睛餘光瞄到了玻璃上映出的自己。
烈焰紅唇,張揚眉目,一頭大波浪捲風塵得像是剛剛從夜店跑出來。
而對面那個人穿著略顯正式的黑色襯衣,儼然一朵難以採擷的高嶺之花。
且不說服務員時不時投射過來的詭異眼神,就是感受到對面的目光都把她嚇出了一腦門的汗。
像是高中染了頭髮被教導主任抓個正著,就是這種尷尬無錯又害怕的感覺。
相親物件倒是意態悠閒,甚至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像是看見了什麼難得的新鮮事,連說話時都帶了點戲謔的笑意:“遙遙,你換風格了?”
穆遙抬起頭,正好撞進他的眼睛,當下腦子一熱,不知從哪來的勇氣,忽然硬氣地說:“怎麼了?我們這麼久沒見,換風格不是很正常嗎?”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對面的人忽然湊近,不等穆遙後退,就捏住她的臉頰看了兩眼。
“大紅色的唇彩太熱烈,不適合你,這假髮,看起來大了不少,倒是身上的香水很妥貼。”
穆遙目瞪口呆——他剛才的動作熟稔得,就像他仍然是和自己住一個院子裡的鄰家哥哥。
氣氛變得更加尷尬詭異,然而對面的人像是絲毫沒有察覺,見她遲遲不說話,便端起咖啡喝得悠然沉穩。
最後,穆遙實在受不了這度秒如年的煎熬,終於打破沉默問道:“林珏……哥哥,你怎麼會在這裡?”
“你來之前,不知道是我嗎?”顧林珏放下咖啡杯,身體向後靠在沙發上,十指交叉,眼睛微眯道:“還是你已經淪落到,飢不擇食的地步了?”
被嘲諷的穆遙絲毫沒有生氣,她幾乎沒有思考,下一句話就脫口而出:“那你難道是因為知道是我才來相親的嗎?”
她永遠這麼會抓他話裡的重點。
顧林珏眼神一滯,轉而問道:“穆遙,我們多久沒見了?”
忽然被這個問題擊中,穆遙愣了一瞬,默然垂下眼睛,多久了呢?
久到她幾乎以為可以把這個人忘記了。
她抬眼看著這個男人,依然是少年時出類拔萃的俊秀清貴,只是輪廓更加深刻分明,那雙眼睛比以前更加深邃,此刻裡面蘊著笑意,柔和了他略顯清冷的氣場。
時光無情,無論世情如何,它都冷眼相待,遵循著不變的軌跡,一刻不停地行走,把當下變成過往,把少年少女變成男人女人,也把他們從親人變成如今在相親場上重逢的故人。
本以為要忘了,原來心裡仍然清楚得很。
穆遙深吸一口氣:“再過兩個月,就整整十年了,林珏哥哥,我們十年沒見。”
十年時光,將我們徹底分割開來。
從你不告而別開始,我所經歷的一切,都不再有你的參與。
“所以,重新認識一下,我叫顧林珏,27歲,職業是外科醫生。”他伸出手。
穆遙下意識低頭看著面前的那雙手,修長潔淨,一看就是雙外科醫生的手。
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把他的手推開:“林珏哥哥,算了吧,我不覺得我們有再次認識的必要。”
說完這句話,她不敢再多看他一眼,急急忙忙地起身拿著自己的包逃走了,察覺到背後那道目光,她連回頭的勇氣都沒有。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的家,只是在關上房門的那一刻,穆遙像是忽然被抽乾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
她蜷縮起來,努力控制著自己身體忍不住的顫抖,內心翻江倒海的慌亂才稍微平息。
包裡的手機一直在嗡嗡地響,穆遙看了一眼來電,咬了咬嘴唇,還是結束通話了。
她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想苦笑一下。
她剛剛大學畢業一年,就被父母逼婚。
這大概是從小到大父母最關心她的時候了。
可她真的不想和別人說,自己今天以殺馬特的造型去見了顧林珏。
他有潔癖,現在又是醫生,最厭惡花枝招展的女孩。
明明已經過去那麼久了,可是對於他的喜好,她還是能記得那麼清楚,也還是那麼在意。
顧林珏,這三個字,真像是她逃不開的魔咒。
他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像是在她腦子裡烙下了印記一樣揮之不去,卻怎麼都不能和她記憶裡的人重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