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仙廟,白日裡自然是香火鼎盛,但到了夜裡卻是毫無人跡。又加上白日裡祭禮出了大問題,死了一個蘇二爺,夜裡連廟祝都不敢逗留。是故今夜的狐仙廟,空無一人。
廟前的許願樹枝葉繁茂,那飄零的許願綢帶,隨風搖曳。在漆黑的夜裡,顯得格外詭異驚悚,就好似張牙舞爪的魔,正在貪婪的汲取人間精氣。
暗香縮了縮身子,握緊了手中的燈籠,只覺得脊背寒涼,好像有誰在自己的頸後吹冷風。夜風從衣襟口灌入,冷了全身。下意識的嚥了咽口水,暗香有些慌張,身子繃緊,怎麼就跑到這鬼地方來了呢?思及此處,她想往後撤,可是雙腿打顫得有些不聽使喚。
她不怕死人,可沒說她不怕鬼!
突然一聲夜鳥驚鳴,手中的燈籠吧嗒落地,暗香突然尖叫著往回跑,卻因為燈籠落地,一下子沒辨清東南西北,回頭跑時直接撞上了廟門前樹立的木樁子,登時一屁股跌坐在地。
額頭撞得生疼,暗香險些哭出聲來。
她連滾帶爬的想跑,哪知腳下一軟,又摔了個狗啃泥,直接跟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
一聲男兒輕嘆,驚得暗香瞬時坐在地上抱緊了自己,將腦袋像鴕鳥一般的縮排了自己懷中,渾身瑟瑟發抖,嚶嚶啜泣。
“是我。”明恆無奈的輕嘆,“就你這樣的,還能瞞得住世子?自己沒把自己嚇死就不錯了。快點起來,帶我去找林大夫。”
暗香微微抬頭,看一眼蹲在跟前的明恆,心知必定是容哲修要他來的,撲騰撲騰跳躍的心漸漸平復下來。原來不是鬼,是明恆跟著她。現在去找師父,那自己此前的努力不就白費了嗎?所幸也只是明恆一人跟著,如果能——
“別想甩掉我。”明恆蹙眉,“先掂量自己的本事,再來做你的決定。”他說得乾脆,“世子早已察覺你的異樣,還不趕緊帶我去找人?”
暗香心中暗啐一句,你又不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哪能什麼想法都教你知道。待會我起身,趁著天黑——
可她還沒想好,便聽得明恆起身道,“喲,有鬼!”
驚得暗香一蹦三尺高,直接掛在了明恆身上,“啊——鬼——”
明恆的眉頭蹙得越發深了些,這丫頭的姿勢未免太不雅觀,哪有女子會像她這般,如八爪蟹似的掛在男人身上。更何況這位置——腰間——他喉結滾動,黑夜裡聲音略顯低沉,“林大夫沒教你,男人身上有些位置,是女子不該碰的?”
暗香一怔,“沒有。”驚覺自己兩腿掛在明恆腰間,兩手抱著他脖頸,當下臉上火辣辣的。嘴角直抽抽,暗香慌忙落地,“我警告你,不許對我有非分之想。”語罷,疾步轉身。
“唉,女人!”明恆輕嘆,到底是誰做錯了事?果然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分明什麼也沒做,何以落得個“非分之想”的罪名?眉頭微挑,再說——這丫頭要胸沒胸,要屁股沒屁股,方才那一抱,他強烈的感受到她瘦得跟猴子似的。他再不濟也是恭親王府世子隨侍,哪能看上這樣的。
除非瞎了眼!
暗香在前面瘋跑,奇怪的是,明恆似乎不在身後。漸漸的,她慢下腳步,開始拼命的喘氣。只不過——明恆真的沒有追來?左顧右盼一番,暗香確定,明恆沒有跟來。這才一屁股坐在了街邊,捂著亂跳的小心肝喘氣。
街上有些昏黃的燈光,有些店鋪門口也懸著燈籠,模糊中暗香又發現了十字記號。想了想,便起身沿著長街往前走,直到站在了一家客棧門口。這十字記號顯示,師父進去了。
也就是說,師父很可能就在裡頭。
夜裡的客棧若是沒有滿員,是不會打烊的,暗香鼓起勇氣走進去。
守夜的小二哥趴在櫃檯裡頭睡覺,暗香用指關節輕輕釦著櫃檯,“小二?小二哥?”
兩聲喊,小二才湊搓揉著睡意惺忪的眸子,抬頭望著眼前的暗香,“姑娘,住店嗎?”
“我想問一下,你們這兒是不是住過一名女子,大概比我高處半個頭,面板白白的,眼睛大大的,長得挺好看的。”暗香一時間無法形容師父的模樣,想了想,又道,“也許她身邊還有個男的,那男的比她高處一個頭,長得很好看就是腦子不好,有點痴傻。”
店小二原先還沒反應過來,一聽是個長得很好看的傻子,當即點了頭,“有是有,不過姑娘你是什麼人呢?”凡事還是問清楚為好。
暗香欣喜若狂,“那是我師父,我是她徒弟。”
“原來如此。”店小二鬆了一口氣,“人就住在二樓的拐角處那一間,我帶你上去。”說著,便提了燈籠關上店門,再往二樓走去。邊走還邊道,“林姑娘真是好人,昨兒個我娘來看我,見我娘有些咳嗽,還給開了方子,不收紋銀。睡前我娘託人帶信,說是讓我好好謝謝林姑娘,她這咳疾算是老毛病了,一到季節就犯病,咳得肺疼。多虧了林大夫的方子,如今雖還咳嗽,可身上卻好多了。”
店小二絮絮叨叨的往前走,暗香聽在耳裡,喜在心裡。
那必定是師父沒錯,這天下間再也沒有這般愛管閒事的女大夫了。乍一看,冷冷清清,高冷驕傲,實則是個古道熱腸之人,最見不得天下不平事,否則也不會立下三不治的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