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叔不必訝異,我爹如今只對小白感興趣,也許是他們的緣分吧!”容哲修已然習以為常,“其實這樣也好,爹不知冷不知熱,像個木頭人一樣過了那麼多年,如今總算像個人了。”說這話其實也不無淒涼之意。
一個要活成木頭人,需要怎樣的心死如灰。
被容哲修稱為“五叔”的不是旁人,正是當今聖上的五皇子,沐王——容景垣!沐王之名,人盡皆知,當年新朝初立,在處置前朝皇室的問題上,沐王秉正執法,無作惡之人,哪怕是皇室也都得到了釋放。昔年權者,頂多限制自由,卻無一人做刀下冤魂。
對於那些要剷除前朝欲孽的黨政而言,這種做法是在養虎為患,將來必受其害。
為此,皇帝大怒,訓斥沐王不知輕重,大有包庇護短之嫌。
須知沐王生母徐婕妤便是前朝皇宮的洗腳婢,地位卑微,身份卑微,若不是後來誕下沐王容景垣,絕不可能在新朝建立後得封婕妤之位。可因為沐王此舉,招致皇帝震怒,以至於連累徐婕妤被打入冷宮。
直到容盈病重,求皇帝大赦天下,免去了不少屠戮,也教徐婕妤重見天日,重新冊為昭儀。為此沐王對容盈感激涕零,處處以容盈為尊。只可惜,容盈後來成了痴傻之人,藥石罔顧。遍天下名醫,也不見好轉,萬般無奈之下,只好在今年開春決定,讓容盈前往雲中城休養,只期許著離開京城這個傷心地,能讓容盈的心得到開釋,能重新恢復過往神采。
如今的沐王容景垣早已不得聖上重用,就像個武將一般被派遣來派遣去,要麼對抗外敵,要麼去西北苦寒之地鎮守邊關。他如今出現在這裡,也不過是正巧順路。
“月盈而缺,此生,終缺了一人而不得圓滿。”容景垣輕嘆一聲,瞧一眼林慕白,“也不忌你是誰,但願有你在,四哥能真的好起來。他這是心病,傷了心的心病,傷太重了。”
林慕白嬌眉微蹙。
容景垣徐徐上前,拍了拍容盈的肩膀,“四哥,要好好的。”
“五叔這是去哪?”容哲修道,“皇爺爺還不肯讓五叔回京述職嗎?”
聞言,容景垣笑得爽朗,卻也帶著少許苦澀,“在外漂泊慣了,京城不適合我。再說,你看你五叔這樣子,能跟那幫老臣相處嗎?三兩句不到,你五叔的劍就該出鞘了,到時候你皇爺爺豈可再饒我一回?還是去邊關,跟我的將士們一處,才算自在。如今我也沒什麼心思,我母親在宮中頤養,而我出征邊關,唯有這母子分離,讓我心中不安。再者就是四哥的病,這都病了五六年,何時才是頭?”
容哲修長長吐出一口氣,“爹這病都那麼久了,也不能一時痊癒,可我能等!”
“你才六歲,自然能等得!可你五叔我,已然不小了,征戰沙場這種事都沒有準頭,只怕是我等不了。”容景垣輕輕的撫過容哲修的小腦袋,“修兒,能離開京城固然最好,那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可是修兒,即便離開了,也得打個醒,不可大意。你要明白,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五叔這般,希望你爹能好起來。”
這話,讓林慕白心下微恙。
“修兒明白。”容哲修點頭,眸色突然冷了少許。
“父皇母后不管對我如何,對四哥和你總歸是最好的,你們如今能依靠的也就是他們。但——人生自古總有死,不能靠別人一輩子。”容景垣話外有話,“五叔這輩子,願意為父皇開疆擴土,但——也願意為你和你爹廝殺。肝膽之情,援手之恩,搭上性命也是值得。”
容哲修垂眸不語。
“昨兒個你們找到我的軍營,我便使人查過,追殺你們的是前朝餘孽黨羽,自成——離恨天組織。應是江湖門派的烏合之眾吧,為首的似乎是個道人,但到底幕後是誰,尚未可知。”容景垣坐定,把容哲修圈在自己的懷中,讓他坐在自己的膝上,瞧了林慕白一眼,“坐吧,說會話,就該走了。”
他的副將及隨行軍士,和五月、明恆都在外頭守著,不許任何靠近半步,所以此處,不怕隔牆有耳。
“離恨天?”容哲修一怔,“那是個什麼東西,聽都沒聽過。”
“前朝餘孽眾多,有善有惡,有些人希望能復辟前朝,推翻本朝。”容景垣皺眉輕嘆,“新朝初立,有多少勢力蠢蠢欲動,這些年我南征北戰,平了不少鄰國,可是本朝之內還是暗潮湧動。修兒,他們既然敢明目張膽的對付你們,可想而知是盯上你們了。只是出來了,我就不希望四哥還再回去。那地方,四哥留太多的血淚,真的不該再回去了!”
容哲修突然眨著眼睛問,“五叔,那你見過我娘嗎?我娘她到底是誰?”
“你娘不是白馥嗎?還能是誰?”容景垣被他逗笑了。
小腦袋搖的跟撥浪鼓一般,“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問的是——我娘——”他將視線落在對面落座的林慕白身上,意思何其明顯,他還在懷疑林慕白可能是自己的母親。
因為容盈的表現,讓他越發的不解。
一個痴心一人的男子,怎麼可能認一張陌生的臉,抵死不放呢?一口一個馥兒,雖是本能,可或許也正因為這個本能,而造就了某些肉眼無法看到的真相。
人與人之間,有時候是看心的。
皮相而已,對於靈魂之愛,早已不再重要。
那是一種,無法磨滅也無法取代的感情與感覺。
容景垣明白了容哲修的意思,終於開始端正的審視眼前的林慕白。眉目之間似乎有幾分相似,可容貌卻還是有所差距的。當年的白馥,有著傾城之貌,閉月之容,乃前朝亡國帝君的掌中明珠,視若瑰寶。可是——
深吸一口氣,容景垣收回視線,對著懷中的容哲修搖了搖頭,“不是她。”
“真的不是?”容哲修有些失望。
他什麼都有了,不管想要什麼,幾乎都可以得到,唯獨一樣。
他沒有娘。
從牙牙學語開始,從懂事起,他就知道自己可以擁有一切,哪怕做天下人都不敢做的事。騎著皇爺爺滿御花園的爬,誰都不敢,就他敢!
可他沒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