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姑娘說到這裡,看了臉上因為有很大一塊傷痕,顯得有些醜陋。一條腿因為負傷還有些跛,走路總是一拖、一拖的。儘管沒有聽過他罵人,也沒有什麼粗魯的動作,但根據自己對這支軍隊的瞭解,文化水平好像也不太高。
聽她的部下說,他們旅長十四歲就參加紅軍了,是一個什麼老革命幹部了。就算他在家鄉讀過書,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能有多少的文化水平?估計撐死了,也就是一個高小的畢業生。甚至搞不好,高小都沒有畢業。
除了現在當了旅長這樣在老百姓眼中不小的官之外,幾乎是一無是處的李子元。這個丫頭多少心裡面有些為自己嫂子叫屈。自己嫂子雖說只是讀完了簡易鄉村師範,文化水平與大學生比自然算是不高的。
可自幼家學淵源的她,寫的一手好字不說,國文水平那些學中文的大學生,都不見得能夠比的上。毛筆寫的,就連自己老父親都有些自愧不如。現在到學校當老師之後,又在自學英語。論人才和文采,那裡都比眼前這個傢伙強不知道里許。
嫂子當初怎麼就相中他了,多少讓人有種鳳凰配了草雞的感覺。不僅弄出來未婚先孕,搞的全家為了避開流言蜚語,不得不兩次搬家不說,孃家父親在知道這件事情後,也不肯認她這個女兒了。關鍵是這麼多年,為他吃了這麼多的苦,這實在有些不值得。
真不知道這個除了能打仗之外,幾乎是一無是處的傢伙,到底哪點讓嫂子傾心了。他能打仗,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可這算什麼優點?就算是優點,但這仗總不能打一輩子吧,他這個兵總有當到頭的那一天吧。
等到有一天不打仗了,這個傢伙要文化沒有文化,要別的本事沒有別的本事,難道真的跟他回去農村種地去吧?嫂子不僅在孃家的時候,就是嫁到自己家以後,可從來都沒有下過地種地。
心中有些為嫂子不值的這未姑娘,沉默了一下,又搖了搖頭之後才道:“我嫂子雖說一直都不肯說那個人是誰,我爹知道但也從來都沒有說起過。可你別看我當年年紀小,我對你的印象很深,還一直都記得你的長相。”
“而我又不傻,你那天走後我嫂子就有些魂不守舍的。我爹和我嫂子兩個人,那幾年整天更是都關注著你們的訊息。你當初自報的名字,我人雖小可還是記得的。我真不知道長的這麼猙獰的你,到底有那裡好,讓我這個秀外慧中的嫂子迷城這個樣子。”
“我嫂子與我大哥自幼定的是娃娃親,與我哥早就熟悉很多年了。抗戰爆發的時候,嫁過來除了他父親要實踐當初的諾言之外,也是為了給我哥留條根。可我知道,她嫁到我家之前,只是把我大哥當成了自己的哥哥,對我哥只有親情而沒有男女之情。”
“至少我哥陣亡之後,她對我哥可沒有相思這麼深過。我這個嫂子,可是有名的秀外慧中。人長的漂亮不說,也是有名的才女。當年要不是她父親堅決不同意女人去讀大學,現在至少也是一個大學生了。可即便是這樣,也是讀完了鄉村簡易師範學校。”
“儘管我從來不認為我大哥,就能配上我嫂子。可我認為,你更配不上我嫂子。我真想不明白,我嫂子當初怎麼會迷你迷的那麼深。為了保住你的孩子,甚至不惜與自己的親生父親斷絕關係。”
“就連從來不看日偽報紙的我爹,自從搬到太原城之後,甚至還訂了一份報紙。每次你的名字出現在報紙上,我爹總是要用毛筆在你的名字上畫個圈。每次太原城內的戰俘營內,關進新的被俘八路軍。我爹都要託他的學生打聽裡面,有沒有一個叫李子元的八路軍官。”
“再想想每次你的名字上了報紙,我嫂子的神色,我就是傻子都猜出來你和她之間的關係了。所以,你不要想著吃乾淨了就抹嘴不承認。還有孩子的長相騙不了人,只要長眼睛的都會一眼看出來,孩子肯定與你有關係。”
“你要是不承認,我就去你的上級那裡告你。我不管你當什麼旅長,還是當什麼司令。我不管你手下有多少人馬,但這次必須要給他們娘倆一個交待。今天我是為我這個苦命的嫂子,來和你討回一個公道來了。”
對於這個姑娘的質問,李子元苦笑道:“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承認我和她之間關係的話?姑娘,不是每個人都沒有責任心的,也不是每個人做了錯事都不敢承認的。我做的就是我做的,這一點我李子元絕對不會否認的。”
“當初是我對不起她,在她懷孕和生產的時候沒有在她身邊。這麼多年,我都不知道我還有一個兒子,不知道我早就已經當了父親。更不知道,在這太原城外還有一個女人苦苦的在等我。”
“可姑娘,你只知道我讓你嫂子懷孕了,做出了傷害她的事情。卻不知道,如果不是考慮到你爹的感受和心情,再加上劉翠苦苦的哀求,當時我早就不顧著違反紀律帶她走了,又何苦讓她苦守這麼多年?”
“更不知道,在你們全家突然消失在壺北之後,我整整找了她三年,也一直苦苦的等了她三年。日偽軍懸賞我的價錢,不用我說你也知道。你父親既然訂了日偽的報紙,我在日偽軍方面的懸賞價格你也知道。”
“可我但凡只要有一點空閒的時間,我都會冒著被日偽軍生吞活剝的危險,去到處找你們。那幾年我幾乎跑遍了壺北的敵佔區,甚至是劉翠孃家所在的村莊,我都去過很多回。找了你們整整一年後,我才真正的絕望。”
“即便是絕望之後,可每次行軍作戰,路過那個小村莊的時候,哪怕明知道希望不大,都會過去看一眼。就盼著你們能夠搬回來,能和她再見一面,只是一次次的失望而歸。那幾年我做夢,都會夢到她。”
“直到從失望變成了絕望後,我才與我的妻子結婚。我和我妻子自從我到壺北,就在一起搭班子工作。我們一起在戰場上衝殺,一起從鬼子包圍圈裡面合圍。要說認識我妻子,可比你嫂子早多了。”
“我妻子早就喜歡上了我,可我為了劉翠整整的傷了她三年。今天我還可以和劉翠說聲對不起,可以在今後彌補她這麼多年遭受的痛苦。可我妻子,我甚至相對她說聲對不起,都已經不再可能了。”
“孩子的媽媽,在我們部隊也是一枝花,追求她的幹部比我職務高的一大把。可她卻就一直在同樣苦苦的等著我,默默的陪著我在戰場上衝殺。一個女人,整天鑽槍林彈雨,拎著腦袋在戰場和日偽軍衝殺,你說容易嗎?”
“要不是為了我,她早就可以調到地方上工作的。而且,當初我帶劉翠一走了之,她還會吃這麼多的苦頭嗎?當然,我們部隊的條件更艱苦,但至少不用忍受兩地相思的痛苦,更不用一個承擔未婚先孕的負擔。可你想想,出現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嗎?”
“不過儘管你父親讓我們父子分別了這麼多年,也讓我和劉翠離別這麼多年。可我依舊感激你的父親,這不僅僅是當年的一飯之恩。也感謝他這麼多年來,將她們母子兩個照顧的這麼好。”
“至於給你們家人一個交待,放心,我一定會做到的。我已經讓她們娘倆苦守了這麼多年,這一次我不會再對不起他們娘倆了。別說那個孩子是我的,就算那個孩子不是我的。只要劉翠現在還是一個人,我也一樣會照顧她們娘倆一輩子。”
李子元爽快的承認自己就是那個肇事者,讓這個姑娘皺了皺小巧的眉毛,在微微一愣的同時,又有些不明白的道:“既然你要照顧她們一輩子,那你的那位夫人怎麼辦,難道你要和她離婚?”
“你們解放軍的紀律我還是知道一些的,不允許有三妻四妾,不管多大的官都只能有一個老婆。你要是娶了我嫂子,你的那位夫人怎麼辦?她會不會答應跟你離婚,把你這個當丈夫的讓出來?還是會鬧翻天,讓你這個當大官的顏面盡失?”
很明顯,這個很有些女俠風範,言語咄咄逼人的丫頭。也許是對於自己一直都當成姐姐的嫂子,這個誰都沒有見過面的情敵並不感冒,甚是有些排斥和反感的她。並沒有聽清楚李子元對自己的妻子評價,以及想道歉都沒有機會的話。
如果她那段話要是聽了進去,以這個丫頭的冰雪聰明的勁頭,也不會再問出後面那段話。當然,李子元將話說的很含糊,也有一定的原因。不過雖說沒有聽進去,但這個丫頭卻擺出明顯要追到底的決心,逼著李子元要給一個她滿意的答覆。
面對著這個丫頭咄咄逼人的架勢,儘管不想回答,但李子元也只能黯然神傷道:“算我現在想問,都已經沒有地方再去問了。我就算想與她離婚,也永遠都不可能了。因為她已經犧牲在戰場上整整兩年了,我們兩個已經是天人永隔了。”
“這幾年,都是我自己帶著孩子獨自生活。當初我對不起劉翠,現在我卻感覺到對不起我妻子。她默默的喜歡了我那麼多年,我卻一天的好日子都沒有讓她過上。甚至就連和我這個當丈夫的相聚日子,十根手指頭都可以數的過來。”
“她就是太原人,要是她還活著,知道自己馬上就能回家了,見到整整八年沒有見過的父母親,心中該有多麼的高興?可惜,她永遠也不能再見自己的家人,也沒有辦法在回到自己的家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