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地上江湖人如何廝殺,刀刃飲血,或是粗茶淡飯,歡樂一生。無人注意,這灰濛濛的夜色之中,雲團裡,有一點星芒在緩緩移動。
夜風冰冷刺骨,星芒上,細看下,原是一青年人御劍而行,身著單衣,衣袖灌風,將寬鬆的衣襟稱得鼓脹。這青年人也不覺寒冷,神色自若。
青年人所御之劍,通體靛青,造型簡單,不顯花哨,平添一絲返璞歸真之感。一方劍格,乃是環狀,恰能容人單足。若御劍之人退後半步,非要絆倒不可。
這青年人,正是冷蕭。
江湖風雨已足,再不必他去做這雷公。只是引出大魚出海,他這條小鯉恐怕掀不起什麼風浪。
翌日,冷蕭蓬頭垢面的進了一間茶館。這些時日,飲了太多的酒,還是飲些清茶,潤潤喉嚨。
如今他的樣貌已是流傳出去,倘若頭戴帷帽,反是引人注意,倒不如裝個邋遢男子。在外人眼裡,冷蕭不過只是一個不得志的中年人。
茶杯輕搖晃,一縷茶葉隨著淺黃的茶水旋轉飄蕩,在冷蕭唇間碰觸又落下。片刻後,他放下茶杯,出了茶館。
茶館之人,縱是清晨,人也不少。彼此間議論紛紛,談論的盡是角兵之威。一把神兵,替代了原本茶客們口中的所有談資。眉飛色舞、唾沫橫飛之間,好似自己親眼所見一般。
每次角兵都會被不同的人奪走,卻都是同一個人帶著出現。有見證數次者,說那帶劍之人或清秀、或邋遢,身形卻相差無幾,斷言乃是同一人偽裝。
有人猜測,這帶劍之人便是劍的鍛造者或是守護者,為角兵尋一有緣人。
但凡手法卓絕的煉器大師,必定有一個專屬於自己的標記或是手法,能被世人認出且傳揚。可有曾經入手角兵之人道出,這角兵之上並無標記。
人際漸罕,冷蕭以粗布在長劍之上緩緩擦拭著,長劍斂鋒,即便在陽光之下,也不閃一道鋒芒。所謂標記,這劍身上若隱若現的細密龍鱗,就是長劍最好的標記。
指尖撫過,指肚彷彿落於絲綢,劍身光滑如鏡,倘若不是肉眼看見,單憑手指觸控,定是難以想象這精緻卻又顯粗獷的紋路。
角宿之兵,其象徵不止是青龍,而是一片星宿。青龍的作為,只不過是將這因星宿而生的靈寶據為己有而已。
冷蕭腳下,是折腰的草,身邊,是筆挺的樹。耳邊滿在靜謐的蟲鳴聲。他止步說道:“沒這膽魄,又何故跟著冷某一路?”
他霍然回頭,百丈外一棵樹後有一點亮光一閃而過。他知曉,那是一個人的眼睛。自他從茶館出來開始,就有人始終跟著他的腳步。
他不疾不徐的走著,直走了兩個時辰,也不見此人動手。冷蕭終究是失卻了幾分耐心。每一個角兵出現之處,都在將世人的目光漸漸朝著一個方向引導。可時至今日,跟在他身後的卻還是此等無膽鼠輩。
話雖然說,此人能夠發現冷蕭,也算有些能耐,總好過一些自吹自擂之人,角兵與自己擦肩而過也不自知。
長劍隨意掀出一道劍氣,那二人合抱之木斜斜滑落,切口平整,光滑可鑑。樹後有一人,身子微弓,瞪大了一雙眼睛,眉間有一道淺淺的血口。
他抬手一摸,頓時嚇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騰地跪下,痛哭流涕,直哭喊家中九九老母臥病在床、三月小兒嗷嗷待哺。
“大俠饒命啊,小人就是做個情報生意,對大人絕無歹心!”
他話音落下,一抬頭,哭喊聲戛然而止,瞳孔收縮,身子下意識顫了一顫。他眼都未眨,冷蕭卻好似憑空就出現在了他身前,一手輕輕按在他肩膀之上。
冷蕭並未用力,此人卻覺得肩上壓了一塊巨大的冰坨,重,且冷。他面上只能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想去看冷蕭,卻又不敢抬眼。
冷蕭說道:“說說,你是如何認出冷某的?”
此人硬擠著笑了兩聲,說道:“大俠雖然每次出現衣裳都有更換,鞋子卻始終不曾換過。小的就是吃這口飯的,眼睛難免比常人更尖些。”
“原來如此,”冷蕭微微點頭,不過隨口一問,不論得到怎樣的答案,也不會放在心上,他又問,“兩個時辰,訊息賣了幾人?”
“大俠說笑,小人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