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了之後,神情並沒有多少變化,似乎看得十分透徹,只平靜說道:“那有什麼生不如死,痛苦的,只是懦弱的靈魂,只要活著,就代表著希望。”
“希望啊,真是一件十分美好的東西。”
隨著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似乎都沒有將法師殿的崩塌放在眼裡。法師殿如同被觸怒的巨獸,卻是垂死之刻,連掙扎都是奢望。碎石崩散的聲音,是它最後的嗚咽。
隨著法師殿的崩塌,冷蕭的頭部彷彿開啟了一道枷鎖,如同被針扎一般刺痛,眼前閃過一個又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畫面。那些,都是他的記憶啊!
許久許久,冷蕭半眯著眼睛,忍受著依然在繼續的痛苦,卻笑了一聲:“萬零二,原來你這廝是我的師弟。”
在數十里之外,仇雁笙同樣哭笑不得,相顧無相識,還曾性命相搏,還真是有些可悲。
他撫摩了一下臉頰,笑意很快淡去了,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指間溢位一絲灰氣:“這灰氣,還是影響了我的心性。冷蕭煉化了那麼多,會不會已經不會笑了,變成了一個冷麵人?”
他無端想到了寒月,不禁乾笑一聲:“倘若這兩人結為了夫妻,只怕一輩子都說不了幾句話。悲哉、悲哉!”
“關笑成、張同武、納蘭升、陳瀟、甘九、莫北、聞子玉、王強柱、李一桐……大哥……大哥對不起你們!”
“我是林傑,林傑!”
林傑霍然抬頭,面容有些扭曲,淚水縱錯在臉頰,眼眶通紅。帽子垂落了下去,露出灰白的頭髮,臉上的褶皺因面容的扭曲而更為明顯,彷彿一瞬間蒼老了數十歲。
“該死……這到底,是一股什麼樣的力量!”
聽到身旁傳來的話語,林傑回過神來。冷蕭低著頭,看不見帽簷之下的表情,只有淚水大顆大顆地墜落。
“這已經、這已經不是恢復記憶,而是重新締造記憶!”
他緩緩抬頭,死死盯著昏黃的天幕,腦海裡,浮現出一些被他所遺忘的、久遠的畫面。在踏仙橋裡發生的事情,包括姚心語是誰,一切都前因後果,他都“想”了起來。
這些,他理應是一輩子都無法想起的,因為這不是掩埋、深藏,而是為了姚心語轉魂重生,徹底抹除了他的記憶,斬斷了這一段最大的因果。
沒想到,似乎有一股無形的力量,順藤摸瓜,尋便了這世上所有與他有瓜葛的人與物,強行編制出了這一段本該失去的記憶。
萬物有靈,一花一草,一沙一石,皆有牽絆。能夠知曉他在踏仙橋內這些事情的,就只有橋奴了。
能夠進入踏仙橋內部,從橋奴的因果之中抽絲剝繭,重新締造出這一段記憶,這是何等的偉力?這樣的存在,絕不是他能夠抗衡的。
林傑不知道冷蕭正在經歷些什麼,只以為冷蕭也想起來一些傷心往事,輕輕拍了拍冷蕭的肩膀,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思。他眼中爆發出熾熱的光芒,無懼無畏;而原本該無畏的那個人,卻有些畏縮了,他已經有些開始害怕,害怕失敗,害怕死亡。
因為他心裡已經有了牽掛,他知道姚心語沒有死,而是以另一個身份重新活了過來,他身邊還有一個和姚心語相貌一般無二的人,正是他的好徒兒,時靈曦。
許多他不曾在意的,雞毛蒜皮的事,許多他早已忘卻的生命過客,那些無足輕重的人與名,一時全部清晰的印在了他腦海裡,讓他險些發瘋。頭痛欲裂,許久才恢復過來,想起了自己完整的人格。
法師殿已經變成了一片齏粉,風一吹,揚起一片沙塵。那龐然大物,彷彿從未存在過一樣,一切的失落,就如同一場幻夢。
冷蕭眼中的彷徨化作堅定,每個人都會有動搖的時候,卻不能動搖一世。
“師兄!”
仇雁笙屁顛屁顛趕來,臉上帶著笑容,似乎有什麼喜事。冷蕭同樣笑了笑,他沒有和仇雁笙說出他那些猜測的事情,以免打擊了仇雁笙才升起的信心。不管對方多強大,總是要面對的。世上從來沒有十足的死局,總有一條生路在。
“幸好幸好,你還能笑,看來還不是無可救藥。想想無麵人、畫皮人那個姿態,還真是有些不寒而慄。”
被仇雁笙提起,冷蕭頓時搖頭:“人有七情六慾,變成那樣一個情慾淡薄、思維呆板的存在,幾乎已經不能稱之為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