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抬劍,有人舉刀,有人揮拳,有人拂袖。數十隻陰陽鬼輕易被擊飛了出去,一時更是不將它放在眼中。
殊不知,不過是冷蕭有意示敵以弱。待陰陽鬼噴吐死氣時,此些人便只當毒氣之流,只罩了一層靈氣薄膜,更有甚者,便只屏息了事,自忖這其貌不揚的蟲子掀不起什麼風浪來。
獅子搏兔,亦盡全力。輕敵之人,總要付出代價的。代價便是,這數十人,連同鷹翎統領在內,吆喝怒罵聲漸漸歇了,“撲通”幾聲,接連橫陳在地上。
曲護法早已跑出數百丈,心中正冷笑,忽見冷蕭早已在前面等他。冷蕭手掌往袖子裡收了些許,遮住了玉舟,輕輕說道:“那女子,在何處?”
“哪個女子?”曲護法色厲內荏,冷蕭發問,不自禁便依言應答,出口便落了下乘。
他猶要跑,冷蕭屈起一指,輕輕一彈,曲護法腦子頓時失去了思考能力,手腳也僵滯了,神魂如風中燭火,險些被吹散。
回過神來,身旁樹木、巨石、清泉、牆壁、半面房屋,如被兇獸啃了一口,去得乾乾淨淨,不留分毫了。
“我只問一次。如實答,我不殺你。”
曲護法轉過身來,盯著冷蕭看了一眼,也不再問多餘廢話,登時將那日所發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說了出來,不作絲毫隱瞞。
冷蕭輕嘆一聲,離開了鷹翎。曲護法心中惴惴不安,若肉身尚在,恐怕早已汗溼了衣襟。
兩個異人依舊在談著改日如何瀟灑,對冷蕭置若罔聞。待冷蕭離去後,才對視一眼,心中有說不出的話來。
平白放人進去,總歸是過失,心中又有隻狐狸騷抓、小鹿衝撞,難受得緊,還是進去看一眼,才能心安。
這一看,二人便久久未能回過神來,面色煞白。殿堂內,橫來縱往陳列了一地,在他們眼裡,自是“屍體”。
據曲護法所言,那日他被時靈曦暗算,便未曾追趕。時靈曦自是往流沙冢之外走去的,可天高海闊,又該往何處去尋?
江湖之大,總有說不盡的秘密,總有道不完的行蹤。冷蕭知曉九天聽有妙法,天上事可聞,莫論凡間事。如今袖裡有金銀,再去問上一問,倒也無妨。
有陰陽鬼傍身,等閒之人傷不了時靈曦,冷蕭心中倒也存了幾分僥倖。
世事無法預料時,總還未看見結果,總還要存些信心與希望。
似乎受了靈雨澆灌,槐樹更為高大,枝繁葉茂,冠比房屋大。槐樹旁,本是寸草不生,黃沙漫漫,如今竟綠草如茵,生機勃勃。
槐樹下,有人端坐,張桌布椅,壺下火升。茶杯有二,前後正對。
那人看了冷蕭一眼,起身抬手,冷蕭便坐上了他對面的椅子,端起了身前的茶杯。
“好茶。”冷蕭抿了一口。
茶是好茶,人也是奇人。堂堂分神修士,恐有數百載道行,卻能與冷蕭對坐飲茶,而不覺降了身份。
或許在他眼中,強者弱者,智者庸人,高官大將,販夫走卒,不過都是問路人。而他收人錢財,便負責給人指一條明路。
他前言不搭後語,望著杯中茶水,有幾分慨然,嘆道:“相伴二百載,這老傢伙迴光返照幾時,也要舍我而去了。”
冷蕭卻知,他是說那槐樹。即便稱作不老槐,天下何人能不老?終究要去的,終究要去的。
“天下無不散之筵席。”
“正是,正是。”他如飲酒般,不顧滾燙,一口飲盡杯中茶水。
冷蕭陪飲此杯,袖子一抖,鋪上一層血砂。未細數,三五十粒總是有的。
“上回承前輩之情,損了前輩陽壽,幾粒血砂,想來能還筋骨幾分青壯。”
九天聽卻說笑了,笑得很淡,自嘲道:“生意之人,拿人錢財,解人之惑,談何承情?”
“收下無妨。”冷蕭不多假言假語,只平靜的說了一句。
九天聽便拂袖,於桌上一掃,血砂便沒了去向。
關於血砂來歷,冷蕭不說,他也不問。
他抬手,指了一個方向,說道:“直去九百里,驛站快馬俏佳人。”
冷蕭轉身去了,九天聽未說多少酬勞,他也不問。
直等冷蕭走遠了,九天聽才緩緩收回手,獨自品茶,許是要陪這老友走完最後一程。
放眼望去,綠樹成蔭水橫流,如有仙人播種引渠,成此綠洲。細看去,卻分明是風正蕭蕭沙蕭蕭,漫漫黃塵無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