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言,那人非但不怒,目中反生憐憫,說道:“當真無知。此界少見凡間客,邢某才與你多言幾句,卻也非是你的教書先生。再者而言,將死之人,知道再多,也早已沒了意義。”
“你要殺我?”
“此界可留天上人,唯獨不留凡間客。你若不想死,不若讓邢某見識見識你的手段。”
冷蕭忽然想起九天聽法不聞曾說過的一句話,天有九重天,地有十重地。九乃無極,十乃無盡。所謂天外有天,便是如此。
冷蕭緩緩說道:“閣下人多勢眾,冷某自認不敵。初相見,無備禮。此肉身,便贈與諸位。”
言罷,他通身泛起靈氣光澤,如玉石般通透明亮,五臟六腑、奇經八脈,透過衣衫看得一清二楚。
有人驚怒道:“好手段,竟是空皮囊,元嬰早載著神魂遁走他方。”
那被稱作少宗之人,緊皺的眉頭忽然鬆了幾分,出言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冷蕭。”
“在下九鼎界極仙少宗,邢植。縱使只留一縷魂絲維持肉身,所見所聞本體盡知。你曾疑,邢某年歲長於你,修為並不高你,有何可傲?你可知,清水和濃湯的分別,同等一碗,意義截然不同。”
邢植兩腳緩緩離地,直升空十丈有餘,才算停頓。居高臨下望著冷蕭,眼神一時淡漠如冰,吐出一番字句:“三五七旬通分神,一式仙術十年基。邢某有一式仙術,今日便現眼一回。”
他一身赤衣變白,身後凝聚出一道金色利箭,而赤紋,便盤在利箭之上,散發出無盡鋒芒。
“此之為:仙術,庚金赤紋箭。”
隨他話語落下,此金箭便向著冷蕭當頭落下。速度之快,幾如破碎虛空而來。天幕恍惚,如隔火相望,地面則翻起層層波浪。尖銳聲響,如天地哀鳴。
只對望,冷蕭心中便升起陣陣無力之感,如被人施了定身術,一動不能動,只能眼睜睜看著金箭落下。
待璀璨光芒遮掩了一切之時,冷蕭猛然咬牙,手中靈氣一閃,浮現大片血砂,如嚼穀物一般大口吞嚥了下去。
轟鳴一霎,這山林便缺損了一塊。幾里之內,下沉五分,寸草不留。或許十載二十載後,山林又將草木蔥蘢,卻也是十載二十載之後的事了。
紅衣童子不禁說道:“叫一下界之修從我極仙數十人手中逃了去,傳揚出去,還不成世人笑柄?”
邢植搖頭,淡淡問道:“我極仙門下弟子幾人?”
“極仙各殿各府各山各堂,弟子何止萬萬!”
“我極仙屬地幾許?”
紅衣童子笑答:“怕是下界凡人,終其一生難走幾處。”
邢植才緩緩說道:“現在邢某再問你,這下界之修,能逃往哪裡去?哦,對了,他叫冷蕭。”
“可要弟子擬定通緝令?”
“如此有礙我極仙顏面,此事不宜聲張。歸安師長自知分寸,你且聽從師長吩咐便是。”
人散盡,月色濃。靜夜冷,如深冬。
斑駁土石,翻起幾寸。於極仙門人眼中,只當這下界之修羸弱肉身早已渣滓不剩,卻不料,撥開幾寸土,竟從地下爬出一個人影來。
冷蕭捂著嘴,大氣也不敢喘上幾口,面上、身上盡是血汙。
他目中寒光湛湛:“若非口服血砂,以毒攻毒、以力破力,只怕今日當真要葬送了一下這身軀。畢竟是靈根所煉,一時捨棄,倒還捨不得。”
言罷,他唇角帶笑,兩眼一黯,支撐著身軀言行的一縷魂絲便散了去。在一式仙術之下,魂絲至此才散,已屬不易。
與此同時,數十里之地外,地下同是鑽出一道光影,光影呈深紫色,正是冷蕭元嬰。
元嬰不過掌心大,內裹神魂,追風而去。片刻間,便落回肉身之中。
兩眼再清明時,冷蕭面上並無幾分喜色。若真如邢植所言,他又能逃到哪裡去?他千里奔逃,對方只消傳令一聲,自有人等候。不論往何方,都是閻羅陣。